岁末年初，美国与朝鲜之间因索尼电影娱乐公司遭受网络攻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奥巴马政府更是于1月2日宣布对10名朝鲜官员及多家机构施加新的制裁措施，此举无疑进一步向外界表明美政府坚信此事为朝鲜政府所指使。当前，事件仍在进展之中，各种事态跟踪报道与深度分析不断接踵而至。笔者在这里不想对到底孰是孰非进行分析与判定，在对事态发展的跟踪中，笔者感触最深的是在相关报道中，国内一些媒体十分热衷于以“网络战”（cyber war）为题，而国外媒体则普遍采用“cyber attack”（网络攻击）的说法。那么，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而此次美朝之间的网络冲突能否上升到网络战的层面呢？
网络战的概念来自于美国。早在1993年春，美兰德公司研究人员John Arquilla 和David Ronfeldt在《比较战略》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网络战来了的文章，该文首次使用了“cyberwar”这一概念，敏锐地捕捉到网络信息技术发展对传统军事战略与战争手段带来的变革性影响。1997年，这篇文章被收录在美国兰德公司出版的名为《在雅典娜的阵营——为信息时代的冲突做准备》的特别报告中。但受当时网络信息技术发展现状所限，此文对于何为“网络战”，只给出了一个十分模糊而又笼统的定义：“网络战就是指根据信息及相关原则开展和准备开展军事行动。”自此概念提出，距今已有20年，形势发展变化很快，但直到目前为止，现实中还未爆发一场真正得到公认的“网络战”，而对于到底何为网络战的探讨，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亦没有一个能够得到广泛认同，具有权威性的定义。
网络攻击的语义则要比网络战更为宽泛。事实上，在人们的认知常识中，多种恶意网络行为被列入网络攻击的名单，从“恶意黑客侵入”、“篡改网页”到“大规模破坏军用或民用网络基础设施”，实施方法更是多种多样，包括病毒、DDOS攻击、木马等。在已然发生的众多网络攻击事件中，基本上既没有战争的性质，也没有战争的烈度，似乎应该不难与网络战相区分。但是，近年来，已有一些案例显示网络攻击已经和正在成为国际冲突的重要组成部分或实施手段，在特定情形下，网络攻击和网络战的界限有所模糊。如2007年4月，爱沙尼亚关键电力基础设施因遭受大规模网络攻击而陷入瘫痪。网络攻击持续了几周时间，直接造成社会动荡和引起骚乱，带来巨大的财产损失，这一事件充分显示了网络攻击的潜在能量，这是第一次，网络攻击行为威胁到一个国家的安全。2008年8月，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冲突爆发，在武装冲突爆发前两个月，格鲁吉亚的网络基础设施遭受大规模DDOS攻击，这些攻击旨在破坏格鲁吉亚政府与其国家、其他相关国家间的通讯能力。这是首次网络攻击配合现实军事行动展开。再如2010年发现的“震网”病毒，该病毒在近10个月的时间里，持续对伊朗五个工业设施发动攻击，尤其是其核设施中的离心机造成一系列严
重的技术问题。虽然没有造成灾难性后果，但“震网”病毒向世界展示了网络攻击对现实世界可能带来的破坏力。正如前美国国家安全局局长Michael Hayden所言：“震网病毒让我们首次看到网络攻击可能造成的巨大现实损失”。
那么在这种界限模糊的情况下，到底如何区分网络攻击与网络战呢？笔者曾经对有关网络战论述的文献进行过一些梳理，大部分学者认为分两种情况：一是存在现实武装冲突情况下。“网络攻击”成为现实军事行动的手段与工具，自然而然被视为发动网络战。二是不存在任何现实武装冲突，只有在特定情况下，“网络攻击”才可以被视为“网络战”。而至于何为特定情况，国际上又存在诸多争议。目前比较占主流的观点是“损害后果说”，即虽没有现实武装冲突，但造成严重损害后果的网络攻击行动亦可被视为网络战。但什么样的“损害后果”才能使网络攻击构成等同于诉诸武力的战争行为，即战争的“门槛”问题又是各方争议的焦点。虽然直到目前为止，并未出现单靠网络攻击就构成战争的情况，但军事家们普遍担忧，鉴于网络的脆弱性与现实生活的密切联系，将来不排除仅仅通过网络攻击就达到传统战争带来的人员伤亡与财产损失，甚至更为严重的现实后果。比如发对对核设施的攻击所导致的核泄露等。出于未雨绸缪，这种情况也应纳入审慎考虑的范围之内。
但无论哪种情况，有一点国际社会基本达成共识，那就是对于网络战“门槛”的高设置，要么存在现实武装冲突，要么造成十分严重的损害后果。因为战争毕竟是最具政治性的高烈度对抗，动辄以“网
络战”定性绝不利于网络空间乃至现实空间的和平与稳定。因此，本着这样一种认识，无论从哪方面看，此次美朝之间只是因网络攻击而引发的争端与冲突，绝不是耸人听闻的“网络战时代的来临！”之所以想在这里格外厘清网络攻击与网络战的问题，是希望无论是媒体报导还是其他舆论导向，在涉及网络问题时，都应该多一份专业与审慎。
另外，谈到网络战，笔者想要补充的一点是，目前网络空间和平与稳定的最大威胁似乎不是“网络战”，而是“网络备战”。虽然“网络战”还未真正发生，但国际上网络备战却早已是硝烟四起，尤其是美国在该领域“重拳”频出，不断出台网络空间及行动战略，扩充网军建制，加大网络武器研发力度，积极开展各种联合网络军演。这种网络空间不断军事化的发展趋势，使得在网络空间“擦枪走火”的风险增大，“网络战”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随时可能真正落下。因此，维护网络空间和平与稳定，除了加强国际合作，加强互信机制建设外，如何有效控制网络军备也是国际社会今后需要进一步认真思考与审慎应对的问题。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信息与社会发展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