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美国、澳大利亚两国在堪培拉举行了部长级对话会,这是自1985年两国正式建立部长级对话机制以来在该机制下进行的第29次磋商。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国防部长查克·哈格尔与澳大利亚外长朱莉·毕晓普、防长丹尼斯·理查森出席了会议。会议结束时,双方发表联合公报,内容涵盖了联合军事演习、双方对气候变化以及中东地区恐怖主义的关切等诸多问题。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被视为两国间紧密关系的具体证据的话,那么这项文件足矣。
两国几乎重合的利益诉求令人生疑:莫非两国的外交政策已合二为一并实现了地缘政治战略和目标的完全共享吗?但对澳大利亚人来说,如果美澳两国的共同利益不可分割的话,他们还有另一个疑问,澳大利亚究竟在哪些方面还有自主权呢?何种情况下澳大利亚才能独立陈述自己的外交政策立场?
显然,澳大利亚从与美国的紧密联盟中获益不菲。这不仅限于军事方面,也包括经济。大约10年前,美澳两国签署了澳大利亚的首个自由贸易协定——在不少澳大利亚人看来,这份自贸协定将澳大利亚巨大的农业经济市场拱手让给了美国。虽然近年来中国对澳的直接投资水平不断提升,但还很难撼动美国作为澳大利亚最大投资国的地位,美澳两国的民间交流也相当广泛与深入。
在联合公报中,澳大利亚对支持美国在该地区扮演维护地区安全、稳定和繁荣之角色的态度显得尤为真诚。众所周知,对澳大利亚而言,长期以来仅用6万名现役士兵保卫面积几乎和中国一样广大的地区,的确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由于与其他大部分国家远隔重洋,澳大利亚一直以来享有一定的地缘政治优势,即使二战期间,日本侵略者也只侵占到澳大利亚大陆的最北部地区。而如今澳大利亚国防部门已清醒地意识到,现代技术早已打破地理上的天然屏障,并使澳、美今年签署进一步密切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合作协议的意义更加突出。
此次部长对话会议的重要议程是签署一项军力部署协议,这项协议由澳大利亚总理阿博特今年6月访美时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共同商定。该协议将为美国海军陆战队进驻澳达尔文军事基地奠定法律基础。经2011年以来的三次轮换部署,目前,美军在该基地部署有1150名海军陆战队员。在接下来的数年里,美在澳驻军将增加到2500人。两国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进驻澳大利亚领土的协议签署于澳前总理陆克文时期,当时因其标志着两国军事关系的巨大变化而饱受争议。
澳大利亚一直以来都是美国在该地区的紧密盟友。澳大利亚军队曾跟随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作战。去年,澳大利亚才刚刚结束其在阿富汗战场的作战使命,2014年驻阿澳军将转而成为阿富汗政府军的军事顾问。在经历了十年之久的所谓反恐战争之后,今年阿澳两国正在考虑等国际联军完成阿富汗撤军之后,开始执行有关的培训计划。
美澳关系多元化是一个新的现象。澳大利亚的战术思维总是受到美国所关注事务优先级的影响,这在今年两国所进行的讨论中也有所反映。两国计划在太空监视领域进行合作,并已开始讨论外太空的活动行为准则。两国也讨论了利用C波段雷达进行太空监测方面的合作。另外,两国的网络谍报合作也被排上议程。
大部分澳大利亚人认为,这种紧密关系虽使澳受益,但也增加了不少义务,有些义务是协议中明文规定的,另一些则隐含在协议条文中。此外,尽管澳大利亚地理上远离欧洲,但由于7月中旬载有30余名澳大利亚公民的MH17航班在乌克兰境内被击毁,澳还是不幸被拖进了乌克兰危机。澳大利亚凭借其担任安理会轮值主席国之机,在安理会推动通过一项严厉谴责马航MH17坠机事件的决议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澳总理阿博特也派遣了150余名警察赶赴这一地区展开调查。澳大利亚或许很希望置身于其他世界事务之外,但这个世界总还是会找上门来并影响它。
或许澳大利亚应该在地区问题上扮演一个更强大的角色,但有时阿博特政府的一些做法甚至连美国都无法理解。2013年年底,阿博特将日本视为澳大利亚在亚洲最好盟友的论述连美国都始料未及,这一言论也引来了区域内其他国家的谴责,尤其是中国。强调日澳之间紧密的经济和政治联盟关系或许无可厚非,但说日本是澳大利亚最好盟友这类的话则毫无必要。7月份,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澳大利亚,这是近十几年来两国最高级别的访问,其间,阿博特的言论更显奇怪,竟对日本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行为加以“称赞”,这再次使该地区其他伙伴国深感困惑与愤怒。
澳大利亚需要意识到,美澳两国之所以在加强经济合作以及协作推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的持续谈判等方面拥有共同主张,首先是因为澳大利亚处在一个开放的时代。尽管与美国的紧密关系使澳大利亚获得了诸多安全利益,但澳大利亚过去几年的繁荣,尤其在是金融危机期间,主要还是得益于与中国紧密的经济联系——澳大利亚的铜和铁矿石推动了中国建筑业和基础设施建设的快速发展,而过去两年中,中国经济增长率放缓到7.5%左右,也使澳大利亚经济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影响。近24年来,澳大利亚国民生产总值一直处于正增长的状态,使这一时期的澳大利亚人不知道什么是经济衰退,也导致了整个国家的自满情绪。或许,等阿博特完成中澳自贸协定的签署后,这一局面将会得以扭转,并促使国内产生一种更具竞争性的态度。
在地区安全问题上,澳大利亚也需意识到与美国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并非有利无害。8月12日的联合公报中,双方就南海问题呼吁各方保持克制并秉承2002年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但除此之外,澳大利亚必须注重自身利益,避免被拖进对其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地区争端当中。澳大利亚既没有能力卷入这些争端,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堪培拉与华盛顿保持如此紧密关系的愿望,有时看起来有些盲目。在很多领域,美澳两国的确有着正当的、易于让人理解的密切合作以及良好的盟友关系。但在有些重要领域尤其是在东南亚和太平洋地区扮演的角色中,堪培拉则应有独立的主张。比如在斐济9月选举的问题上,澳大利亚就应单独表态,因为在这一地区,澳大利亚具有非常明确的利益诉求。
澳大利亚也需要制定框架性规划来确定与区域内另一最重要伙伴——中国之间的关系。目前,中澳合作似乎还仅限于某些特定领域,中国只是澳大利亚的一个贸易伙伴。中澳两国还需在高校和知识界展开深入交流的基础上将双边关系扩大为智力伙伴的高度。不断促进澳大利亚年轻人对中国的理解,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而这需要澳大利亚在发展与中国关系时较少谈论自身利益,而应更多地着眼于寻求两国之间的共同利益。这将为两个重要的地区大国之间的关系推进奠定一个更加丰富和多元的基础。 (作者系澳大利亚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