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东部时间4月16日，世界银行公布了任命新行长的决定。韩裔美国人金墉毫无悬念的成功获选，将于7月1日正式接替现任行长佐利克，成为世界银行第12任行长。新人新气象。未来的世行将会怎样，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金墉先生现任常春藤盟校之一的达特茅斯学院院长，是一位具有实践经验的公共卫生专家与人类学者。他既是健康伙伴组织（Partner in Health）的创始人之一,又曾领导世界卫生组织防治艾滋病事务，为最不发达国家卫生事业提供帮助，恰恰没有经济、金融领域的经验。这曾受到广泛质疑。然而，世界银行虽名为银行，但它促进经济后进国家发展的属性早已超越其融资的基本职能。
从这一角度思考遴选新行长的条件可见，具备国际组织履职经验、长于沟通技巧、富有管理和协调能力、心怀帮助贫穷国家发展的诚意和办法、更加通晓发展中国家人民迫切愿望，显然要比经历经济学科班教育、具备国际融资能力更加重要。毕竟世界银行行长的角色是促进世界发展的多边机构管理者。合格的行长应该能够统筹总揽发展新思路、善用政治、经济、社会、人类、国际关系等多门类人才共同推动世界银行前进的“善将将者”。如此，把世行行长“降格”定位于经济学家，甚至“经济学徒”是狭隘的。从参与帮助最贫穷国家发展实践的角度看，金墉适用于世界银行行长职务的程度，远胜于只懂得理论的经济学者。世界银行未来高级管理人员遴选若能继续以发展的眼光和标准出发，并形成制度，将是其治理结构改革向前迈进的新气象。
纠偏已经开始
长期以来，世界银行行长职位不但受美国人控制，而且多兼具华尔街和美国政府背景。这意味着过去历任行长总会将其在政府或金融企业的思路和做法带入新的工作当中。如此，在潜移默化中世界银行本应有的对贫穷国家发展道路的思考被美国及华尔街管理全球秩序的习惯做法所取代。凸显过度自由化、市场化、私有化的华盛顿共识曾准备普适所有国家正是这一谬误的表征。百年一遇的国际金融危机和主权债务危机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强制调整世界经济，并导致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难以实现。华盛顿共识所透射出的过度自由化实践哲学不仅在发展中国家，同时也在发达国家濒临破产。这已经促使人们重新思考既往的发展思路和哲学理念是否对头。世界银行新任行长第一次摆脱了华尔街和政府背景，正反映出这种纠偏已经开始。
但是，行长仍由美国总统提名的人选充任、美、英及其他践行新自由主义理念的国家在世界银行中的股权占优，发展中国家话语权分散且微弱，世界银行集团内部经历近70年业已形成的行为方式等是难以破除的。仅启用新面孔来转变旧思路力度既不够且困难。新行长虽表面摆脱金融资本左右，但实质仍将受制于旧结构的无形之手。新行长或许能给世行带来促进世界发展的新气息，但要真正转变世界银行的经营理念、发展思路，形成新气象仍面临困难。
自1945年世界银行成立以来，行长长期由美国白人担任。美国在世界银行内部一股独大。这些传统既是IMF与世行建立初期国际经济格局的反映，也是美欧相互依存、制衡的既定方式。随世界经济格局变化发展，世界银行成员国结构也逐步发生变化。其职能也从最初的复兴欧洲转移到促进欠发达国家发展上来。然而，世界银行既有的治理架构没有与时俱进。美欧互助也逐步转变为美欧共治。世界银行内部股权的不平等渐变为地位的不平等。世界银行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也由平等相待化为师生与从属，甚至蜕变为世行以项目和援助换取对主权国家的部分变相控制。于是，制度的僵化导致用人的僵化，美国白人主导，基本变成了美国白人世袭。尤其是在世行行长人选上任人唯亲的色彩愈发浓重。
国际金融危机后，新兴大国群体崛起带动发展中国家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与作用与日俱增。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经济金融组织中的实质话语权也随之增加。鉴此，世界银行陈旧的股权结构与治理结构改革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2010年，世界银行股权结构初步变动，发展中国家实际发言权得到增加。目前，让行长改变肤色成为发达国家在世界银行中的新让步。这虽含有奥巴马面临总统选举，曲意逢迎亚裔选民的成分，但也表明美国迫于国际经济政治格局的新变化，开始对国际经济组织治理思路进行新的思考。
可喜的新变化
自卡恩事件以来，布雷顿森林体系下国际经济金融组织领导人选任出现了可喜的新变化。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第一次在IMF和世界银行主要领导人的选任上提出了自己的主张。美欧等发达国家在维护既有体制上已开始颇费心思。从IMF选举新总裁开始，发展中国家提出的人选进入最终考核圈，到世界银行新行长提名时，美国表面主动推出生于韩国、长于美国、更加密切接触穷国的知识分子参选，而非如前所传闻的继续推举具浓厚政府背景的学界人士上阵，逐步体现出美国协调、运作、维护IMF与世行考虑得因素越来越多，付出的成本也越来越高。
如此，金墉先生以韩裔美籍专家身份赴任不仅是行长皮肤由白变黄，血统由欧美入亚，更意味着美国进一步协调、运行国际经济组织的边际成本将递增，维护自身核心利益而向发展中国家或者举世利益作出的让步将越来越大，直至其自身乃至仅依靠发达国家力量都不可承受。从这一角度展望，世界银行在处理发展问题上的国际平等相待，在选人人员上的任人唯贤将渐进式得到落实，直至反映发达与发展中国家经济的真实力量对比。届时，选出一位出身于发展中国家、接受发展中国家教育、通过任人唯贤方式选举出的世界银行行长则有理由期待。
近70年来，世界银行的职能范围不断扩充，主要目标也有所转变。未来世界银行的发展也必须与时俱进。世界银行在21世纪的新角色与定位也值得重新认真思考。当前，世界银行最主要的目标定位于帮助最不发达国家摆脱贫困、饥饿的魔爪。在过去30年里，这一目标的成效以开始显现。然而，最新的危机使人们认识到，发展问题绝非解决贫困、饥饿、疾病那样简单。希腊等欧洲重债国家虽仍处发达行列，但其经济震荡、社会政治不稳实际显著劣于稳健的新兴市场国家。这表明，其中，发达与发展中国家不应再成为世界银行帮助和与被帮助的分野。
因此，重新定位与思考世界银行的新职责、新发展思路将成为新任行长和站在新起点上再出发的世界银行应当首先抉择的新问题。纷繁复杂的新形势也要求世界银行在今后的工作中贯彻包容性、可持续、多元化的理念，并用于指导不同国情、不同发展阶段国家解决不同的发展问题。惟此，或许才是金墉先生及世界银行这一重要的国际经济组织将为世界带来的新气象。
（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