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正式宣布美军撤出阿富汗的具体步骤，美国“退出”战略正式启动。这是继“阿巴新战略”、“增兵”战略后，美国对阿富汗战略的又一次调整，也标志着阿富汗战争、美国十年反恐战进入到一个新阶段。
综合性工程
“退出”战略绝非简单的撤军，而是涵盖军事、政治、外交安排的一项综合性配套工程。军事上，采取“稳步”撤出策略。今年底之前撤军1万人，明年9月之前再撤出2.3万人，这样奥巴马于2009年“增兵”战略增派的3.3万人将全部撤出。此后，将根据战场形势进展逐步撤军，在此过程中转变留驻部队角色，由主要承担作战任务转向担当支持角色，并于2014年向阿富汗安全部队完成交接。
政治上，加快阿富汗国内和解进程。美国改变此前不与塔利班接触的政策，奥巴马首次表示美国将与塔利班直接谈判，并提出谈判条件是塔利班放弃暴力、与“基地”组织切割、遵守阿富汗宪法。实际上，今年以来，美国已经与塔利班在卡塔尔、德国举行多次谈判。作为美国实施撤军计划的重要影响因素，推动政治和解将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美国对阿战略的重要着眼点。
外交上，继续向巴基斯坦施压促其加大反恐。奥巴马在撤军讲话中明确表示，美国将继续敦促巴基斯坦加紧打击境内极端暴恐势力，不会容忍暴恐分子将巴作为“避风港”。与此同时，美国也在加紧筹划地区机制安排，拉拢周边国家加入解决阿富汗问题，由美国“一家独管”变为地区国家“共同担责”，以便配合其撤军计划，并切实减轻自身负担。美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哈斯等人近期提出所谓“6+2”（中国、俄罗斯、沙特、伊朗、印度、巴基斯坦+美国、阿富汗）机制，通过地区机制解决阿富汗问题。
美国启动撤军战略是既定议程，但此次撤军数量、幅度均超过预期。2009年12月，奥巴马在西点军校发表“增兵”战略演讲时，已明确表示将于2011年7月开始撤军。因此，此次撤军是兑现当初承诺。但是，据美国媒体披露，驻阿美军最高指挥官彼得雷乌斯等军方高层对撤军计划并不认同，认为在战场形势仍然存在逆转可能的情况下，大幅、较快地撤军将对作战造成负面影响。尤其每年春、夏季节都是塔利班攻势最为凶猛的阶段，撤军计划却提出在明年夏末再撤出2.3万人，“在本应全力投入作战的时候，却要为撤军做准备”。盖茨、克林顿国务卿虽表示支持奥巴马撤军计划，但也有“保留意见”。
多重考量
总体看，奥巴马此次撤军安排，更多的是出于内政因素考量。一方面，当前美国内经济复苏乏力，联邦政府千方百计寻求减少赤字，各部门预算都面临紧缩压力。作为支出大户的国防部门更面临巨大压力，今年以来有关削减军费支出的讨论成为美国内焦点，年耗资千亿美元的阿富汗战争成为众矢之的。在经济状况不佳的情况下，阿战已“越来越不可持续”。
另一方面，随着2012年大选总统大选季日益临近，奥巴马需要在阿富汗问题上对国民有所交待。奥巴马上台以来，视阿战为“必要的战争”，三次增兵阿富汗。阿战成为“奥巴马的战争”，无疑是对奥巴马争取连任影响最大的国家安全议题。而美国内最新民调显示，民众对阿战支持率再创新低，近七成民众要求尽早撤军。在这种背景下，奥巴马希望通过其撤军安排，呼应民意，同时展示其对阿战略行之有效，促民众保持耐心。
国际形势的变化也是促使奥巴马决定撤军计划的重要因素。首先，恐怖主义对美国的威胁有所下降。今年5月，美军在巴基斯坦击毙“基地”组织首脑拉登，美国10年反恐战取得阶段性重大成果。在美军持续打压下，活跃在阿巴地区的暴恐势力向也门、北非等地转移，阿富汗战争对美国家安全的重要性有所下降。白宫反恐和国土安全顾问约翰·布伦南表示，“基地”等恐怖势力虽仍对美国本土安全构成威胁，但已难以从根本上威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对恐怖主义威胁的定位和判断，成为决定撤军计划的重要因素。
其次，中东、北非变局虽造成相关国家和地区局势动荡，在某种程度上对美国形成牵制，但也极大破坏了“基地”等暴恐组织的思想号召力和组织上的招募能力。“基地”组织有关“只有通过暴力手段才能实现变革”的理念，在埃及、突尼斯等国“非暴力”变革面前失色不少，思想上的吸引力大打折扣。中东、北非变局对暴恐组织复原、发展能力的冲击，也是美国收缩反恐阵线的有利因素。
战略意图
相比撤军计划本身，其背后可能隐藏的战略意图更值得关注。9/11后，美国十万大军陆续进驻阿富汗，实现了在欧亚大陆中心地带的军事存在。美国在阿巴作战10年，耗资万亿美元，美国显然不会因为撤军计划而放弃其在南亚大陆苦心经营的存在，“撤而不离”将是美国的理性选择。随着撤军计划展开，美国对阿战略正从反恐层面转向地缘政治布局，加紧塑造南亚、中亚地区格局。
目前，美国的一系列动作已经相继进行。对阿富汗，美国加紧与其商谈两国“战略关系协定”，谋求在阿存在的长期化、合法化。去年开始，美国便投入十数亿美元扩建在阿军事基地，长期驻军的意图明显。对巴基斯坦，美国在拉登死后不断向其施压，国内出现调整对巴政策的大辩论，不排除美国下一步将巴基斯坦作为“改造”目标，这将对南亚格局产生巨大影响。
此外，美国内有关将“北方配送网”（驻阿美军的重要补给线）打造成连接中亚和南亚的贸易、能源通道的政策建议由来已久，在美更依赖地区机制解决阿富汗问题的背景下，这一建议也可能付诸实施。此次撤军也许将为美国的全球战略布局提供新的契机。
当然，美国撤军计划仍存在不少变数，能否如期实施面临诸多挑战。一是战场形势存在逆转可能。近期，塔利班再次发动“夏季攻势”，路边炸弹等非对称性袭击大幅增加，阿富汗安全局势再显恶化迹象。美宣布撤军计划，某种程度上为塔利班“打气”，塔利班公开宣称要利用美军撤出而制造更多暴力事件。
二是美国与塔利班谈判的不确定性。美国虽转变立场与塔利班直接接触，但其相关谈判条件可能成为双方达成协议的“绊脚石”。塔利班要求外国军队全部撤出阿富汗的要求，美国也很难接受。一旦阿政治和解进程进展不畅，塔利班不放弃暴力袭击，美国撤军计划肯定将受到影响。
三是美国与卡尔扎伊政权关系能否改善。美国不断指责卡尔扎伊政权“贪污腐败”、“施政不力”，卡尔扎伊有关“美军逐步沦为占领军”的言论更激起美国驻阿大使的激烈回应。美国与卡尔扎伊在政治和解、军事行动等问题上矛盾如继续发酵，势必对美对阿战略全局产生不利影响。
（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