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个星期里，来自世界183个国家的代表正齐聚德国波恩，继续为应对气候变化作出令人尊敬而又叹息的努力。
就在此次会议召开的前夕，国际能源署发布了分析报告，称在刚过去不久的2010年，全球与能源相关的温室气体排放量继续上扬，已经窜升至创纪录的306亿吨。而若实现2020年温升控制在2℃以内的目标，全球须大幅削减二氧化碳。现在看来，何其难也！
就在5月，设在夏威夷茂纳•罗亚火山山顶的观测站告诉我们，大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再创新高，达到395ppm。这里是人类最早开始运用精密仪器连续记录并分析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地方。在观测开始的1957年，这个数字是315ppm。随着数据的累积，一条大约呈45度角上升的二氧化碳水平变化曲线呈现在人们眼前。
气候变化就在那里，但是人们似乎看不见它。因为他们争吵得太专注了。
京都机制前景不妙
《京都议定书》是国际社会应对气候变化合作进程中达成的唯一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文件。2012年是它的第一承诺期结束的时候。可眼下，有些国家不想再给它注入生命。因为他们把它视为一道讨厌的枷锁。日本、加拿大、俄罗斯，还有美国，这些发达国家都说“它太没用了，我们还是换一个吧”。发展中国家依然坚持，《京都议定书》是当前谈判和国际气候合作的基础，抛弃了它，就是历史的大倒退。
然而，在波恩的这次会议，甚至是在德班，人们并不一定能够挽救它，也许只能看着它年华老去。果真如此，“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的原则将被抛弃。《坎昆协议》已然肯定的发达国家履行约束性量化减排目标，发展中国家采取自主减排行动也将成为一句笑谈。两个集团长期争执的是双轨谈判还是单轨谈判，以及减排透明度问题也就成为无本之木，烟消云散了。那时，国际社会将不再有约束性的减排规定或者措施，所有的排放都成为“自由”的了，没有羞耻，没有负担。但是，人类也将没有令人充满希望的未来。一切都将回到“原始社会”。
资金援助水中望月
去年冬天的坎昆会议的确给了人们些许温暖，让大家对德班有所期待。在《坎昆协议》中规定了要设立“绿色气候基金”、建立和完善技术转让机制、增强发展中国家的气候变化适应能力等。这些是该协议为数不多的实质性内容之一，也被视为坎昆会的代表性成果。然而，基金的启动进程却举步维艰。大家在过渡委员会组成、世界银行作为托管方的资质等问题上的分歧依然难以解决。或许人们还在期待着波恩会议能够推动发达国家去兑现承诺，落实协议的规定。如今这肯定是一个奢望。
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会议上，那些富人许下诺言，在2010-2012年拿出“快速启动资金”300亿美元。时至今日，人们可以看到，基本上是既无“启动”，也无“资金”，“快速”更是无从谈起。世界资源研究所（WRI）的研究报告揭示了真相，在发达国家宣称已经兑现的120亿美元当中，有不少是玩弄“乾坤大挪移”的障眼法，将旧有的其他项目的援助资金改头换面而已。而2020年前每年提供1000亿美元资金帮助最不发达国家及发展中国家增强应对气候变化能力，实现“绿色发展”更是遥遥无期。
深化合作动力不足
事实上，在4月曼谷举行的今年首轮谈判中，国际气候谈判动力不足已经有所征兆。与会各方在几乎任何问题上冲突不断，交锋激烈，谈判险些无果而终。如以往的气候变化会议一样，在最后一分钟，《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长期合作行动特设工作组才勉强就今年的议程问题达成妥协，也才有了这次的波恩谈判。然而，留给大家的时间似乎并不充裕。在上述《京都议定书》存废等实质性议题上，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对立尖锐，几乎看不到任何妥协的可能。考察一下对未来进程具有决定性影响力的谈判主体不难发现，形成新的国际气候合作机制缺乏动力系统，谈判走不远。
因为游离于京都机制之外，美国在国际气候合作中长期扮演着极其重要，却又处于边缘的角色。在2007年的巴厘岛会议上正是美国在最后一刻的支持，《巴厘岛行动计划》得以通过。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会议上，美国在形成《哥本哈根协议》的过程中发挥了戏剧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保证会议不致于破裂。在2010年的坎昆会议上，美国与其他重要谈判体达成默契，刻意回避在承诺等有严重分歧的问题上争执，使得会议在共识较多的特定议题上有所收获，达成《坎昆协议》。最新公布的美国经济形势报告一片愁云惨淡，奥巴马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雄心也许可以留给下一个任期。这次的波恩会议，以至年底的德班会议，美国势将无所作为。
欧盟在哥本哈根会议受挫以后，对于扮演国际气候合作推动者角色的兴趣大减。席卷世界的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骤然改变了谈判的外部环境，欧盟许多成员国债务缠身，气候政策也面临着调整重压。曾经设想的与美国联手压制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大国的策略并未奏效。2008年奋力抛出的“能源与气候变化一揽子计划”调门很高，但是更多的意义在于展示其应对气候变化先行者的形象，其在谈判中地位弱化的趋势难以挽回。在此次波恩会议上，欧盟甚至对自己曾经全力促成的京都机制发生动摇。
在波恩会议上，“基础四国”作为发展中国家集团新力量的形象更为鲜明。四国的第七次气候变化部长级会议先期在德班举行，交换信息、协调立场。尽管四国”强调将加强“77国集团+中国”的团结，但是，发展中国家集团正在分化是哥本哈根会议以来就愈加明显的现实。四国的利益诉求在发达国家和其他发展中国家之间求取平衡的难度加大。发达国家批评，当前温室气体排放量上升中的2/3是由这些发展中大国造成，不愿意为其买单。而部分小岛屿国家、最不发达国家和非洲国家也并不认同四国可以代表其利益，对其投完全信任票。
在波恩的会场上，为年底德班会议准备的谈判文本依然分歧多多。南非作为德班气候大会的东道主，当然会极力推动会议取得积极成果，其立场有望更加灵活，姿态也更为包容，或许真会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搭起一道桥梁。但是，期望大会最终达成全面、平衡、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政治条约并不现实。而《京都议定书》或会在各方消极的拖延中走向终结。在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相持不下的重大分歧上也难以取得突破。也许，最好的结果是在此前讨论较为充分、共识相对较多的“绿色气候基金”等具体议题上有所进展，哪怕是一纸空文。
（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世界经济与发展研究部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