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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亚北非动荡冲击国际经济
梅新育 • 2011-04-02 • 来源:北京周报 2011年第15期 4月14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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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月14日突尼斯总统本•阿里仓皇去职逃亡国外以来,西亚北非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动荡步步升级,多个国家发生流血冲突,阿拉伯世界人口最多的埃及步突尼斯后尘发生政权更迭,利比亚政治动荡更接连升级到内战和国际战争的地步。尽管社会不公、腐败、青年高失业等问题是这场政治动荡的直接导火索,但失控的动乱以至于战争无助于解决上述问题,反而可能进一步恶化局势。这场席卷西亚北非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动荡,已经给当事国家和区域内其它国家国计民生造成了重大冲击,其深远后果未来还将进一步暴露,国际商品和金融市场也为此动荡不已。

 

政治动荡的经济根源

平心而论,此次卷入政治动荡和政权更迭的西亚北非国家经济状况和人均收入在所在区域和同类国家中都谈不上很糟糕,甚至不乏富裕和被树为发展中国家榜样者。按照联合国《国民核算统计年鉴》, 2008年,利比亚人均GDP高达14479美元,突尼斯3955美元,埃及2162美元,阿尔及利亚4588美元,巴林更高达27248美元。率先发生政权更迭的突尼斯近20年来GDP年均增长率5%,在国际社会广受关注和赞誉。但许多阿拉伯国家都备受青年高失业率困扰,人口结构年轻、青年人口比例高,非但没有成为增进经济社会活力的“人口红利”,反而成为动荡之源。在这种情况下,盛行的腐败和社会不公现象更给人们普遍的不满火上浇油。

然而,青年高失业率问题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该地区人口无序增长和经济结构不合理,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产业一枝独秀而非石油产业欠发达,不能为新增劳动力创造足够多的就业机会。要扭转这一局面,需要具有强大行动能力的政府和持之以恒的努力。

天赐的石油财富与有竞争力制造业之所以难以并存,石油收入增长之所以常常构成对石油输出国非石油产业(特别是制造业)的打击,其机制如下:

首先,石油收入将通过汇率机制打击非石油产业。石油出口收入增长,伴随着巨额石油美元的流入,石油出口国本币汇率日趋坚挺。无形之中,石油出口国非石油产品价格即使以本币标价没有上涨,在国际市场上以外币标价也上涨了,而进口产品以本币标价却跌价了。汇率变动打击国产货价格竞争力,客户倾向于多买外国货,少买石油出口国产品。

其次,石油业将使非石油产业在争夺各类生产要素的竞争中落入下风。任何产业的发展,都离不开劳动力、资本、土地等生产要素。在不同产业部门争夺劳动力、资本等生产要素的竞争中,受惠于油价上涨的石油部门明显占据上风:由于有能力提供较高的工资,出口石油部门吸引的高素质劳动力之多,不成比例;由于利润率较高,有能力支付较高利息、红利,石油部门得以吸收较多贷款、投资。就这样,石油业以非石油产业的停滞为代价实现了自身的扩张。

在历史上,凡是大规模开发新发现自然资源的国家,几乎都出现过上述情况,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北海油气田取得巨额收入的英国、挪威、荷兰等发达国家,到这些年来石油出口收入火爆火发却苦于轻工业和传统重工业衰退的俄罗斯,都曾陷入这种窘境。

西亚北非各石油输出国大力推行经济多元化已经行之有年,但除了阿联酋、巴林等少数小国发展贸易、金融等服务业取得较显著成效之外,多数国家成效至今并不明显。许多国家的非石油产业无论是成本还是质量都完全缺乏国际竞争力,在贸易自由化环境中只能依赖于财政补贴苟延残喘。一些高收入国家花费高额财政资金发展诸如小麦种植等明显不符合当地自然禀赋的产业,仅产品成本便高达世界市场该种产品价格的好几倍乃至数十倍。

 

加剧经济调整困难

在这种局面下,政治动荡不但无法为持之以恒的经济结构调整和非石油产业发展规划创造条件,反而从许多方面进一步恶化了该区域的经济政治环境。

石油天然气等资源开发行业大面积停产减产,今年2月利比亚原油日供应量已经从上月的158万桶下降到138.5万桶,外国军队打击利比亚之前更跌至40万桶以下,不及平时1/4;国内外游客如惊弓之鸟,旅游业萧条,招徕游客重返需要很长时间;国家财政收入锐减,支出却大幅度激增;从居民住宅到道路、桥梁、输水管道,经济社会发展所需的基础设施建设全面停顿;有专业知识的青壮年劳动者和对当地经济正常运行必不可少的外籍劳动力成百万外流;资本外逃;对利比亚等国的制裁必然殃及池鱼,加大该国和其它西亚北非国家居民企业正常国际商业交易的成本。

某些西方贸易伙伴国内政治社会生活中过于极端的反应,也在给该区域各国日后正常的国际经贸往来增添不确定性。英国贸易代表安德鲁王子近来接连陷入是非风波,其中颇受指责的一项“罪名”是突尼斯本•阿里政权倒台前3个月,安德鲁王子在白金汉宫设宴款待本•阿里女婿、如今的逃亡者马特里。其实,马特里等本•阿里家族成员当时在突尼斯经济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既然英国和整个西方世界承认当时的本•阿里政府,甚至对其不乏赞誉,作为负责招商引资的贸易代表,安德鲁王子设宴款待他就不过是履行公务职责。把这种正常的履职行为当作罪名大加攻讦,这种极端的政治化行为只能给国家公职人员平添无端的顾忌。

更令人担忧的是,借政治动荡削弱政府权威之机,某些本来遭到强力抑制的极端势力活跃起来,不止一个国家发生了不止一起恶性排外事件。在接连不断的暴力抢劫事件逼迫上百万外国劳动力和几乎所有外国公司撤出之后,利比亚极端势力矛头已经集中转向居住、工作在利比亚境内的撒哈拉以南非洲民众。根据联合国新闻部发布的消息,联合国难民署工作人员在埃及边境从逃离利比亚东部的苏丹人处了解到,反政府武装正在挨家挨户强迫来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人们离开,许多人的证件被没收和损毁。外国石油天然气公司、电信公司、工程承包公司和外籍劳动力对西亚北非国家维持经济社会正常运转不可或缺,而且越是在高收入阿拉伯国家其作用越重要,此前的动乱已经给当事国未来经济重建制造了一堆难题:赔偿外国公司和国民经济损失,确保已签署合同延续性等。诸如此类的恶性事件倘若蔓延,令外国公司和外籍劳动力却步,这些国家未来经济重建会为此付出何等成本,可想而知。

 

扰乱国际商品与金融市场

同时,阿拉伯国家政局动荡,特别是利比亚从游行示威升级到内战和国际战争地步,在短期内就将剧烈干扰国际大宗商品市场走势,刺激阿拉伯国家资本外逃,在长期内更将为商品和该地区乃至全球政治形势投下众多不确定性。

本来,假如利比亚内战不升级为国际战争,国际大宗商品市场应该走向降价,特别是油价。因为国际市场油价自2月下旬以来因阿拉伯世界动荡、特别是利比亚内战而猛涨,以至于布伦特原油、迪拜原油和纽约原油价格相继突破每桶100美元大关。假如西方不干预,卡扎菲本来可能已经攻占班加西,较快结束利比亚内战,从而消除利比亚内战推高油价的动力。

与此同时,日本大地震冲击及其核危机趋向缓解,也有降低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的作用。但西方军事干预,战事及其对利比亚石油生产的冲击必将延长,油价将获得新的上涨动力。如果西方轰炸严重破坏利比亚油田和运输设施,尽管利比亚石油出口仅占全世界3.1%,但即使沙特等国增产也难以完全弥补利比亚油田受损所造成的供需缺口。欧洲市场所受影响尤其大,因为利比亚原油主销的欧洲市场炼油厂设备很多只能使用轻质的利比亚原油,不能使用其它地方出产的较重的原油。

自从20世纪70年代油价暴涨以来,来自阿拉伯国家的石油美元就已经成为国际金融市场上一支日益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西亚北非政治动荡和战争延续,必将刺激规模巨大的阿拉伯资本纷纷逃离母国,转入政局安定的“安全港”,从而在汇率、主要国际金融中心及其母国资产价格等多个方面影响国际金融市场。尽管目前人们的眼光大多投向大宗商品市场的冲击,但在金融市场的影响必将日益体现出来。

(作者为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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