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11日至15日,苏丹进行了全国大选｡这次大选是苏丹24年来进行的 “首次多党参与的民主自由大选”｡应苏丹全国选举委员会的邀请,我作为“观察员”参加了监督苏丹大选的中国观察团,见证了苏丹政治发展进程中的这一重要历史事件｡
此次大选是世界上最复杂的选举｡大选不仅要选举出总统和各省省长,还要从不同选区､妇女､政党候选人中选举出国民议会的议员,以及各省的议会代表,所以一般苏丹选民要将8张选票分别投入3个票箱｡而苏丹南部地区的选民则要投12张选票,即还将选出南方自治政府主席(1张选票)和南方自治议会代表(3张选票)｡
我们在喀土穆和朱巴的30多个投票站进行了监督和考察｡苏丹民众对此次大选充满了希望,积极参与投票｡特别是头两天,我们看到前往投票站的苏丹人很多,甚至可以说“比较拥挤”,我们乘坐的汽车通过投票站所在的街区时都比较困难,不得不随时停下来躲闪拥挤的人群,有时不得不停在离投票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投票站,我们看到许多来自不同党派的本地观察员,也在认真地监督投票状况;投票站的工作人员则认真地各司其职,对选民身份进行确认､发放选票､对领票后的投票人手指进行标记,对每一只投票箱空箱确认､加装封锁并登记在案｡每个票箱都是透明的且有5道封锁,使用前在箱盖和箱体之间加装4道封锁,投票装满后在投票口封盖上再加装1道封锁,每一道封锁的封签上都印有唯一的编码｡本地的观察员还经常对封锁的编码进行查验､登记｡可以看出,投票站的工作是严谨､有序､认真､负责的,而选民们也耐心地排着长长的队伍,逐个走进投票站,认真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在监督过程中,我们还看到两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在家人的帮助下前往投票站投票｡
4月15日,全国选举委员会召开会议听取各国及不同机构观察员代表对监督大选的看法和意见｡各国观察员的普遍看法是:选举进程是平稳中进行的,不存在欺诈和舞弊行为,也没有发生此前其他国家曾发生过的骚乱或暴乱事件｡应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大选｡
苏丹国家选举委员会4月26号宣布,现任总统巴希尔赢得总统选举,他将面临一系列无法回避的严峻挑战｡
南苏丹问题和达尔富尔问题｡根据2005年达成的《全面和平协议》的有关规定,2011年将就苏丹南部地区是否独立进行公投｡尽管苏丹政府一直致力于推进南北和平进程,但能否维持统一的苏丹仍存变数｡由于南方10省土地面积和人口分别占苏丹总面积和人口的四分之一和五分之一,而且南部地区有丰富的石油､黄金等矿产资源和水利资源｡一旦出现变故,苏丹政治版图将发生重大变化,失去宝贵的物质资源和人力资源,并进一步影响政治稳定｡此外,虽然目前达尔富尔局势逐渐平静,但导致冲突的矛盾并没有解决,一旦局势发生变化,旧的矛盾仍将引发新的冲突｡特别是如果南方地区独立对达尔富尔地区产生重大的“负面示范效应”,对苏丹统一和政治发展将构成严重的潜在危机｡
民族国家认同与社会整合｡苏丹是一个多民族､多种宗教并存的国家,有19个种族,近600个部落,其中黑人占52%,阿拉伯人占39%,贝贾人占6%;苏丹70%的人信奉伊斯兰教,25%的人信奉原始部落宗教及拜物教,5%的人信奉基督教｡长期的内战与动荡局势不仅影响社会经济发展,也削弱了苏丹民族国家建设和国家认同感,使种族､教派､部族主义盛行｡苏丹独立后的半个多世纪中并未完成民族国家建设和社会整合｡如何建立国家主权的至高无上性,建立有效的政治和法律秩序,通过国家机器有效地汲取和分配资源与财富,建立公民身份和国家认同感,保护和扩展公民的政治､社会､经济权利,从而提高民族凝聚力,这也是未来政治发展面临的严峻挑战｡
保持政治稳定､发展民族经济｡“和平､发展､民主”是当今世界的主要潮流,而第一项和第二项是基础,没有前两项就不可能有任何意义上的民主｡目前苏丹进行的大选无疑是在民主化进程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是如果苏丹要继续推进民主进程､实现更高程度的民主,就必须在保持政治稳定的同时,大力发展民族经济｡苏丹自身发展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没有政治稳定,恐怕连目前进行的全国大选都不可能进行｡尽管苏丹经济近年来有了一些发展,但是远没有摆脱贫困,目前仍是非洲最不发达国家之一｡拥有广袤土地资源的苏丹甚至尚未完全解决粮食自给自足的基本问题｡因此,发展民族经济不仅是维护政治独立的基础,也是提高国民生活水准､推动社会进步的基本需求｡
适度权威与民主道路选择｡我们反对集权和专制主义｡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有效率的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坚实的物质基础之上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民族国家建立之后,需要稳定的政治和社会经济发展环境,维护民族团结，平衡国内各种势力,维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中东､非洲国家特别是苏丹的现实说明,“适度权威”仍是不可或缺的｡
2009年奥巴马总统在联大会议上说：“民主不能从外部强加给任何国家｡每一个社会必须寻找自己的道路,十全十美的道路并不存在｡每个国家都将遵循植根于本国人民文化和一贯传统的道路｡”奥巴马讲得很好,进一步说明了美国在伊拉克的“民主试验”是错误的｡毫无疑问,无论是在政治还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中,苏丹人民将寻求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
苏丹政治发展进程
苏丹自1956年独立后,即陷入长期战乱与动荡之中｡爆发了两次长期内战:1955年-1972年内战,1983年-2005年内战｡苏丹南方与北方历史上就存在着种族和宗教等方面的较大差异性:南方主要是黑人,信仰基督教;北方主要是阿拉伯人,信仰伊斯兰教｡英殖民主义统治时期采取的分而治之的政策使南北方之间积怨甚深,形成了所谓的“南苏丹问题”｡而长期内战使南北方之间的矛盾更加突显,南方的分离主义倾向也进一步增长｡
20世纪60-70年代以来,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地区自然环境恶化，干旱和沙漠化日益严重,当地黑人与阿拉伯人常为争夺牧场和耕地资源发生纠纷和冲突｡2003年2月,达尔富尔地区黑人居民相继组成“苏丹解放运动”和“正义与平等运动”两支武装力量,以政府未能保护土著黑人的权益为由,要求实行地区自治,与政府分享权力与资源,展开反政府武装活动｡此后,达尔富尔地区反政府武装与政府军的冲突加剧,造成了大量平民伤亡和严重的难民问题,美国等西方国家趁势介入,使达尔富尔问题“国际化”,海牙国际法院甚至以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先后对苏丹政府的部长和总统发出了逮捕令使达尔富尔问题更加复杂化｡
从20世纪5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30多年中,苏丹先后发生了7次政变(包括1次被挫败的未遂政变)｡1989年6月,巴希尔发动政变,成立了苏丹救国革命指导委员会为最高权利机构,巴希尔任总理,1993年10月指导委员会解散,巴希尔出任总统,并在1996年3月和2000年12月的总统大选中胜出获连任至今｡
巴希尔执政的前10年,曾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力结合,推行具有浓厚伊斯兰色彩的内外政策,在巩固了自身执政地位的同时,也面临着内部经济发展落后､长期战乱危机和外部巨大的压力——欧美国家指责苏丹支持伊斯兰极端势力和恐怖主义组织｡20世纪90年代末期以来,为了改善执政形象､缓和国内矛盾和摆脱国际上的孤立处境,巴希尔大幅调整内外政策,削弱了伊斯兰势力的影响,主张民族和解并大力推进和平进程,取得了积极的成果｡
从2001年起,苏丹政府同南方反政府武装苏丹人民解放运动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2005年1月双方签署了《全面和平协议》｡协议规定巴希尔领导的全国大会党和苏丹人民解放运动等党派共同分享权力｡同年苏丹组成了民族团结政府,南部地区也建立了自治政府｡
2009年2月苏丹政府与正义与公正运动签署了《解决达尔富尔问题善意与建立互信协议》;今年2月和3月又分别与正义与公正运动签署了停火协议,与解放与正义运动签署了停火框架协议｡
“强势人物”巴希尔执政的21年并没有解决“南苏丹问题”,尔后又出现了“达尔富尔问题”,但是却使苏丹保持了“相对稳定”,维护了国家统一｡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使国民经济也有一定程度的发展,2007年和2008年的经济增长速度分别达到10.2%和6.6%,2009年人均GDP达到2300美元｡客观地讲,无论从政治还是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目前是苏丹独立后所处的比较好的发展时期｡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