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东方即将形成!"这是众多美国及西方媒体在报道中俄历经10年谈判最终签署能源合作大单时发出的感叹｡
5月21日,正在上海出席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峰会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共同见证了中俄东线天然气合作项目和购销合同两份合作文件的签字仪式｡根据协定,自2018年起,俄方通过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向中国供气,输气量逐年增加至每年380亿立方米,累计30年,总价值约4000亿美元｡
普京5月对中国的访问是他在习近平登上中国权力顶峰之后的首次中国之行,进行的却是两人之间一年零三个月以来的第七次会晤｡2013年3月,习近平就任国家主席后首次外访,第一站就选择了俄罗斯,被广泛解读为中国作为一个陆海两栖国家,对外战略布局从主要面向太平洋向东西两翼并重调整的信号｡经过一年多的密集沟通,中俄关系提升至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双方还建立了全面能源合作伙伴关系｡
西方衰落
中俄签署天然气大单将有效缓冲俄罗斯承受的来自美国及西方的经济制裁压力,增强俄维护国家核心利益免受外来挑战的底气｡受2014年2月乌克兰爆发的"亲西方革命"影响,俄罗斯正在西线与美国､欧洲全面交恶,欧洲地缘政治处于冷战后最紧张的时期｡美国尽管对俄出兵一举吞并克里米亚的"绝地反击"毫无思想准备,但丝毫不准备示弱,率领西方在广泛领域逐步升级对俄制裁措施,并制订长期规划着手减少乌克兰及欧洲国家对俄产天然气的过重依赖｡
作为惩俄措施中的一项,西方七国首脑取消了赴索契出席2014年八国集团峰会的计划,随后宣布暂停俄的八国集团成员国资格,使这一峰会的机制设置倒退回2002年的规模｡6月初,七国首脑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欧盟总部易地举行峰会,普京对未能获邀参会显得不屑一顾,同时公开承认,来自西部的压力迫使俄更多转向东方,对华关系是"俄外交政策的优先选项"｡
过去三年对奥巴马政府实施"重返亚洲"战略调整而倍感不快的中国战略学界本指望欧洲局势紧张能迫使美国减少对亚太地区的关注,从而为已因各种分歧和摩擦不堪重负的中美关系提供一个喘息机会｡但奥巴马政府并未显示任何放缓战略东移步伐的迹象,反而高调宣示美国将继续"重返亚洲",同时更加直接地卷入中国与日本､菲律宾､越南等邻国因领土和海洋争端而升级的矛盾｡奥巴马政府甚至提高了敲打中国的调门,指责中方在东亚"展示实力"､"扩张领土"､"改变现状",宣称美军"已做好准备",不会坐视不管｡
中国战略学界将奥巴马政府纵使美国与俄､中关系同时紧张的作法形容为"双拳同出",认为这是美国面对国际格局快速变化做出的本能反应,是在用表面强硬掩饰内心紧张｡奥巴马政府以维护"美国第一"为对外战略主轴,逐步以中国取代俄罗斯作为美国最主要的现实竞争对手,但却不得不在应对一个大国的崛起的同时迎来另一个强国的复归｡"美国对丧失在国际舞台上的独有地位一事暴跳如雷,企图保住对世界进程的特殊影响力｡但它无论如何也达不成目标了",俄《独立报》4月底的一篇报道这样评论｡
在冷战终结后的20多年里,以胜者自居的美国急于增补欧洲"安全真空",不断挤压俄地缘战略空间,终于耗尽了莫斯科的忍耐,遭遇强烈反弹｡以2008年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事变､2011年叙利亚危机､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为里程碑,克里姆林宫果断采取行动,将北约东扩的步伐坚决阻挡在第聂伯河以外｡普京领导的俄罗斯已从叶利钦时代拥抱西方的迷梦中彻底醒来,绝不愿作西方的附庸或者小伙伴,而是要在与西方的对等交往中重新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大国认同,在国际上恢复前苏联的地位和影响力｡
白宫的主人总是无法看穿"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迷一样的"普京的内心世界,这就导致美国在制订与俄较量的策略时一次次发生误判｡美国率领西方将俄暂时逐出八国集团,发出了一个留有余地的政治信号,意在警告莫斯科适可而止,停止对乌克兰的渗透和切割,与西方谈判划定北约与俄的新疆界｡但此举并不能对俄构成实质性的威慑,倒是更能印证西方在世界格局中的总体衰落｡随着新兴大国的群体性崛起,西方七国GDP总额占世界比重已从顶峰时的70%下降到目前的不足50%,其主宰世界､号令天下的日子一去不返了｡俄尽管失去了八国集团这一可供其在新兴国家和西方世界之间发挥独特桥梁作用的平台,但其身边还有中国,有金砖国家､20国集团,有欧亚联盟､独立国家联合体､上海合作组织,不会陷入孤单｡
三强并立
观察家们怀着浓厚的兴趣关注着美俄中之间的复杂互动,从中寻找新力量格局形成的迹象｡如果一个新的力量格局确已出现,美国､俄罗斯､中国便是当之无愧的力量中心｡
美俄中三角关系正在成为当今世界最具战略意义的三边关系,也是在一个正在形成的多极世界里的主导性大国关系架构｡这个三角关系呈现出三强并立的局面,三强各自的国力特点又赋予其多层面､复合型的独特形态,不完全等边和对称｡在战略和军事层面,美俄是两支超级核力量和军工巨人,中国只拥有小规模核武库,军备现代化进程还有长路要走;在经济层面,美中是真正的全球性棋手,相互依存极深,而俄的GDP总额不足中国的1/4､美国的1/8,且经济增长严重依赖能源出口,充其量是个配角｡
在美苏冷战的夹缝中,中国曾被两个超级大国争相拉拢,最终选择联美抗苏｡而今,中国已成长为世界强国,显然失去了冷战时期那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地位和条件,但却能在中美俄三角关系中日趋主动地翘动利益杠杆,以自己为主轴影响权力的均衡｡
中､俄都不愿世界被一个超级大国主宰,希望通过加强彼此合作增强各自与美国打交道的地位,这是中､俄走得更近的战略根源,但两国也都不希望同美国斗破从而走上全面对抗的道路｡"新的东方"或已形成,一个针对美国的"中俄联盟"却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中｡在乌克兰危机最为紧张的阶段,对饱受围堵和挤压的俄罗斯心怀同情但又不能认同违反国际法强行吞并他国领土行为的中国小心翼翼地避免公开站队,在联合国安理会和大会相关表决中均投弃权票｡5月波罗申科当选乌克兰总统之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迅速发去了贺电｡
仍深受金融危机和多场战争后遗症之困的美国同样支付不起陷入一场"新冷战"或"热冲突"的代价,无论是与俄罗斯还是同中国｡那个在冷战结束之初实力超强､单极独霸､咄咄逼人的美国正在走入历史,一个政治紊乱､纷争迭起､充满挑战的世界对各主要国家来说却是活生生的现实,美俄中三角关系最终将会重新突出对话沟通､和平合作的主题｡在6月初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主办的一个研讨会上,冷战时期极力推进遏制战略､积极主张"联中抗苏"的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指出,美俄中三角关系的走势取决于美中能否保持和加强合作姿态,那将影响中俄关系的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