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美国正式退出《中导条约》，这对于国际战略稳定将产生重要影响。尽管去年10月，特朗普政府就已经宣布要退出《中导条约》，但当美国毁约真正生效时，其实质影响则会立马呈现。美国单方面退出的是事关全球核战略稳定的重要条约，对美俄关系、地区安全和全球核稳定将产生多重危害。 

美俄分歧

　　《中导条约》冷战末期由美国和苏联于1987年12月签署，其全称是《苏联和美国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条约的主要内容是规定两国不再保有、生产或试验射程在500公里至5500公里的陆基巡航导弹和弹道导弹。该条约签订时值美苏双方在军控与裁军方面的高潮期，对于缓和当时的美苏军备竞赛具有积极作用。该条约在冷战后依然延续，对于推进核裁军，缓和国际形势、促进全球核战略平衡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历经30多年的发展，美俄双方在遵守《中导条约》方面也逐渐暴露出越来越多的分歧。 

　　首先，美俄的战略关注区域发生改变，使得双方对于《中导条约》的作用认知出现分歧。冷战期间，美苏之所以签署《中导条约》，主要是着眼于缓和双方在欧洲地区的核力量竞争。不过冷战结束后，美国的军事活动区域有所扩大，中东和亚太地区也成为美国军事关注的重点，而俄罗斯由于国力相对衰落，主要关注其周边地区。美俄战略关注区域的差异使得双方对于《中导条约》的认知出现分歧。美国为了维护自身的霸权利益，不愿过多因为《中导条约》而自缚手脚，影响其在亚太等其他地区的核力量部署，多次要求修改或退出条约。而俄罗斯处在实力衰弱之中，该条约实际上有利于减缓美俄战略力量对比差距拉大。 

　　再者，该条约主要限制的陆基力量，对海基和空基发射的巡航导弹包括弹道导弹并没有做出限制，这也意味着《中导条约》对于美俄核力量发展的限制存在局限，双方的核力量发展并未全面受限，在一些方面还不断呈现竞争态势，《中导条约》并不能有效地限制美俄双方的核导力量发展。长此以往，这些漏洞会逐渐放大，也使得《中导条约》的效力下降。美俄基于各自利益的考虑，对《中导条约》的一些解释经常各执一词。 

美国的考量

　　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退群毁约”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美国为了维护自身霸权地位的不惜损害国家声誉和国际形象，经常采取单边主义，退出了许多在其看来对美国不利的国际组织或国际条约。即便是关乎全球战略平衡的重要条约《中导条约》，美国也选择退出，其主要原因有三点。 

　　一是美国希望为自己发展一系列中短程核导力量松绑。为了丰富美国的核力量，美国希望拥有各种射程的弹道导弹，不过显然这与美俄之间签署的《中导条约》相悖，美国于是要制造借口来降低违约成本。事实上，这已不是美国第一次这么做了。早在2002年，美国就单方面退出了美苏于1972年签署的《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简称《反导条约》）。此后，美国加速发展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为了自我松绑，美国这次可以说是如法炮制。美国自以为先退出条约就不会面临着违约的指责，实际上体现了美国对于国际条约极为自私和功利的工具性心态，缺少大国责任和担当。 

　　二是特朗普政府为重振军力对核力量极为重视。相比于奥巴马政府大力倡导构建“无核世界”而言，特朗普政府不仅增加国防开支，在军事力量方面对核力量也更加重视。2018年2月，美国防部在发布的新版《核态势评估》报告中称，美国应研发更多种类的核武器，丰富核打击手段，提升核威慑。这实际上表明了美国对于核力量的态度。美国对于核力量的重视，使得任何可能限制美国发展核力量的条约都会被视为拦路虎，《中导条约》当然也不例外。 

　　三是美国对自身核力量的自信而认为俄罗斯的反制有限，因而可以肆无忌惮的退出。回顾冷战期间，美苏之所以能够在军控与裁军问题上取得不少进展，是因为双方都认识到自己核力量的限度。由于彼此对核力量有所忌惮而促使双方愿意做出限制。如今，由于美国自信自己在美俄核力量对比中处于优势，因而认为《中导条约》更多是限制美国而非俄罗斯，更符合俄罗斯而非美国的利益，这也促使美国不愿再履行《中导条约》。美国认为即便退出《中导条约》，俄罗斯的反制也非常有限，即便是重新陷入军备竞争，对美国而言也是有利。 

严重影响国际战略稳定

　　正是基于上述理由，美国才会坚持退出《中导条约》。如今，美国已经正式退出《中导条约》，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其对于国际战略稳定的影响不容忽视。 

　　首先，对于美俄双边关系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自克里米亚危机以来，美俄关系处于恶化状态。即便是特朗普上台后，因国内“通俄门”等政治牵绊，这一局面也没有改观。冷战结束后，俄罗斯的实力大为削弱，由于经济实力一直没有起色，俄罗斯对军事力量特别是核战略力量非常倚重。美俄之间的战略力量平衡对于两国关系至关重要。去年10月美国政府宣布要退出《中导条约》之时，俄方就发表了强硬表态，认为一旦美国退出《中导条约》，俄方也将不再遵守条约。如今，美国已经退出《中导条约》已经正式生效，俄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强硬。近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如果获得华盛顿进行导弹研发和生产的可靠情报，莫斯科将“被迫”开始全面研发类似导弹。这种针锋相对的态度势必会导致美俄关系继续恶化。美国单方面退出《中导条约》意味着美俄之间在军控方面的合作遭受重大冲击，将会加剧美俄之间的核力量失衡。 

　　其次，对于地区安全将产生深远影响。一旦摆脱《中导条约》的束缚，美国将会加强在中东和亚太地区的前沿部署，欧洲则会因为俄罗斯的反击措施而安全受损，诸多地区因为美国退出《中导条约》而安全竞争加剧。而在亚洲地区，美国如在该地区部署新的导弹，势必会加剧中美之间的安全竞争，也使得美国的盟国面临着更为巨大的大国竞争的压力，地区安全局势因此更加复杂。最近一段时间，美国不断释放消息表明未来将在亚洲地区部署新的导弹，美国国防部也宣布近期将试射巡航导弹，虽然随后不久美国防长又改口在近几年不会在亚太地区部署新的导弹。对此中国政府已经明确表达了坚决反对的态度。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表示，退出《中导条约》是美国无视自身国际承诺，奉行单边主义的又一消极举动，其真实目的是自我松绑，谋求单方面军事和战略优势。华春莹指出，如果美国退出条约后恢复中导研发和部署，将严重影响全球战略平衡与稳定，加剧紧张和不信任，冲击现有国际核裁军和多边军控进程，威胁有关地区和平与安全。在当前中美关系因为经贸摩擦而大为恶化的情况下，美国如果在军事领域强化对中国的制衡态势，毫无疑问会导致中美关系极度恶化，亚太地区安全会因此严重受损。 

　　最后，这会对全球核军控与裁军造成破坏效应。全球核军控和裁军的推进离不开大国的自我克制与信守承诺，美国的单边主义态度树立了非常不好的示范效应，将加剧全球核军备竞赛，使得全球安全面临更多的风险。2017年美国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先后发布新版的《国家安全战略》与《核态势评估报告》，宣布“世界重回大国竞争状态”，提出加大更新核武器投入，研发新型核武器，提高核威慑力，甚至暗示美国将扩大核武器使用条件，加大了核武器在国家安全战略中的重要性。2019年8月，美国正式退出《中导条约》，为发展该条约所限制的武器松绑。另一方面，俄罗斯则是针锋相对，宣布暂定履行条约义务。照此趋势发展，美俄不仅核裁军会陷入停滞，甚至有引发新一轮的核军备竞赛的危险，全球核裁军前景黯淡。（作者系外交学院国际安全研究中心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