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希望自己是一座桥,能沟通中文和英文,沟通中国和世界,使世界上不论什么肤色、哪个族群或信仰何种宗教的人们,都能来看看中国风景,读读中国故事,听听中国声音。”
美裔中国籍翻译家沙博理这样比喻自己。2004年底,中国外文局局长周明伟第一次拜访沙博理,沙老这段话让他印象深刻。从那以后,每逢沙老生日或春节,周明伟都会去家里探望,送上生日蛋糕,准备几样沙老爱吃的菜肴。沙博理愿意和周明伟聊天,聊武侠小说,聊中国文化和中国字,聊西方对中国的偏见与误解,偶尔也聊起沙博理挚爱一生的中国妻子凤子。
2014年10月18日星期六上午,周明伟正在参加一个会议,期间收到沙老去世的信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他家里。在心怀痛惜向这位老人致以最后的敬意后,周明伟立即协调布置各项善后事宜,是第一个到场的“工作人员”。今年春节去探望时,周明伟还和他一起议论着要办一个“沙博理作品展室”,谋划着沙老99岁的生日party。周明伟感觉沙老消瘦很多,谈话间多次提到他的身体状况,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着做的,但沙博理不想去医院,他不愿借助任何辅助手段来维系生命。他多次说,如果到了最后时刻,要在家里平平静静地走,不麻烦任何人。
周明伟始终觉得沙老是个“谜”。1963年,经周恩来总理的批准,沙博理加入中国国籍,成为一名中国公民。为什么一个在美国做过律师、当过兵的典型的美国人,却选择了60多年与中国同甘共苦,而且一辈子深深依恋着自己的中国妻子?沙博理曾对周明伟说,他当时非常自豪,一方面因为他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获得中国国籍的外裔人士之一,另一方面,他觉得从那时起,自己就不再是一个外来的、帮助中国的局外人,而变成一个在中国之内的、休戚与共的直接参与者。
沙博理热爱中国、热爱中华文化,始终关注世界大事和中国发展,对中国人民怀有真挚感情,对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抱有极大热忱,对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极为关心,对中国的对外传播事业极端负责。2002年,他已87岁高龄,还翻译出长篇人物传记《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和周明伟聊起中国新一届领导集体大刀阔斧解决腐败和社会不良风气,这么有智慧地推进改革开放,沙博理由衷地感到高兴。他们还一起谈“中国梦”是让国际社会了解“中国将要干什么”的最好的表述,探讨“中国梦”这个词究竟怎样翻译最好。
沙博理一直觉得西方社会不了解、不信任中国,甚至歧视中国,对中国的很多评价要么隔靴搔痒,要么不着边际,看不到中国的变化。他曾告诉周明伟,“我有三只手,一只手带着中国的腔调与西方握手;另一只手带着高鼻子的西方文明与中国交流;第三只手,最重要的,是我要拉住中国发展的衣襟,跟上中国的步伐。这只手跟上,其他两只手就都跟上了。”在他眼里,中国取得了史无前例的了不起的成绩,虽然还有困难和问题,但前景是美好的,大有可为的。
沙博理也和周明伟聊起过死亡,他并不惧怕。如今,这位深爱中国的美裔老头儿平静离世了。10月24日,沙博理送别仪式在八宝山举行,人们在莫扎特的《A大调第五小提琴协奏曲》中与沙老告别,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曲子。他曾经说,“随着岁月的流逝,虽然我从未失去我身上的美国味儿,但我越来越感到中国是我的国家。”愿这位深深融入中国的高鼻子老专家一路走好。
沙博理以前常在北京什刹海附近的南官房胡同散步。他的名字就写在胡同一个四合院门牌上。“沙”是他英文姓的音译,“博理”既有他名字的谐音,也取意“博学明理”。他在那里住了50多年。有客人来访时,他常常是亲自开门,带着人们穿过栽着郁金香、月季和紫竹的庭院。有时他喜欢展示自己的藏品,比如一个罗盘,排列在衣柜里的藏书,或者很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胶木唱片。在邻居们眼中,沙博理爱打太极拳,喜欢种花养草,对豆浆油条、芝麻火烧这些老北京味儿情有独钟,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