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于4月2日公布覆盖所有贸易伙伴的全面对等关税政策，且将这一天命名为“解放日”，从而实质上全面抛弃世贸组织的非歧视、最惠国待遇、国民待遇、贸易自由化等基本原则；历史将证明，此举开启了二战之后以关贸总协定/世贸组织为代表的现行全球多边贸易体系逐渐解体进程。

　　作为二战之后建立多边贸易体系的牵头主导国家，美国又主动停止向世贸组织交纳会费和全面抛弃世贸组织基本原则，世贸组织所代表的现行全球多边贸易体系还能长久继续生存发展吗？

　　不错，从经济到政治、军事各方面，特朗普的政见主张在美国国内外都遭到了激烈反对抨击和狙击；但特朗普的“关税战”不是孤立的政策主张，而是其财政经济全面重构和战略收缩的重要组成部分。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特朗普的美国有能力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将自己的全面对等关税意志强加于全球贸易体系。即使美国民主党能够在2026年底中期选举、2028年底大选中成功击败特朗普-共和党，已被深刻改变的全球贸易体系届时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一、美国大幅征收关税的意图

　　“共和党必须回归其作为工业、制造业、基础设施和工人党的根基”（《2024年大选共和党党纲》序言）——在经济上，特朗普及其MAGA运动兴起的基础是美国以制造业为代表的实体经济部门衰败而造成的全方位经济与社会问题，他们主张、期望的是重建美国、西方传统优势产业和在新兴产业国际竞争中取得优势，从而彻底扭转传统中产阶层全面衰败的大势。

　　为此，重建高关税等贸易壁垒是他们设想蓝图的关键，他们期望此举一方面创造一个受保护的国内市场，而且美国的人口和市场规模也足以实现绝大多数产业在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另一方面通过大幅度增加关税收入，在财税收入结构中实现以关税等进口环节税替代所得税等国内税的改革，为国内实施大规模放松管制和“减税+简税（简化税制）”创造条件。

　　而且，关税征收成本远远低于所得税等国内税收，给纳税人直接造成的税负痛苦感受也比所得税轻得多，还可以消除绝大多数纳税人的偷税漏税罪过风险，这样最终全面造就国内制造业复兴、“再工业化”和社会和谐的有利环境。

　　二、美国几任政府打压中国的失败之举

　　复兴制造业、实现“再工业化”并非特朗普首先提出的政见主张，实际上，在2008—2009年次贷危机高潮里中国超越美国跃居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后，“再工业化”就成为美欧国家流行的政策主张。

　　2009年上任的奥巴马政府改变了美国自从跃居世界经济老大以来就习惯了的坐等投资客上门作风，开始寻求全面放下身段招商引资，而且招商的重点是新兴市场经济体。

　　为此，奥巴马政府在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地将招商引资工作提到总统令的高度，而且专门建立了具有行政约束力的跨部委吸引海外投资工作小组——“选择美国”（Select USA）办公室，横跨23个部委。其招商引资计划设定了五年吸引1万亿美元以上海外新投资的目标，这一目标比美国此前10年吸引海外投资年均规模（1740亿美元）高15%。

　　与此同时，奥巴马政府在世贸组织多边体系之外大力推进建设排斥中国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包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缩写为“TPP”）谈判，以及与欧洲达成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力求在中国已经加入世贸组织10余年的情况下，通过这些类似1930年代英国“帝国特惠制”的安排，复制类似冷战时期“两个平行世界市场”的格局，将中国排挤在尽可能广大的市场之外，令中国在贸易“持久战”中陷入不利处境而逐渐走向相对衰落，最终绝对衰落，同时在排斥中国的情况下维持守成霸权国家对国际贸易规则的制定权。

　　“我们不能让像中国这样的国家书写全球经济的规则”——奥巴马这句话充分暴露了这一用心。而拜登政府实施的与中国“脱钩”、“去风险”和“小院高墙”策略，寻根溯源，就是从TPP等新型“帝国特惠制”策略发展演变而来。

　　然而，奥巴马-拜登民主党政府的上述尝试最终都失败了，中国制造业产出在奥巴马初次上任之时超越美国，到现在已经是美国的两倍多，相当于西方七国总和。尤其是TPP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沦为十足“票房毒药”，2017年特朗普上台后就迅速直接退出。

　　在奥巴马-拜登民主党政府路数失败的情况下，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全面扭转数十年来、甚至是二战以来美国长期发挥全球多边贸易体系自由贸易旗手的角色，从单边扩大对外开放全面转向对等关税，从美国自身政治发展演变的逻辑来看，实有其必然。

　　三、我国该如何应对

　　特朗普的全面关税战之深度、广度和持续实施前景如何？由于美国宏观经济和现行全球贸易、货币体系存在深刻内在矛盾而不可能长久照旧运行，由于美国综合国力和在现行国际贸易体系中的控制力仍遥遥领先于其它国家，美国有能力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将自己的全面对等关税意志强加于全球贸易体系。

　　但作为经济和贸易规模、综合国力仅次于美国的世界大国，我们应该直面冷峻的现实和客观经济政治规律，为本国、为世界经济贸易体系闯关开辟发展新路。在当前制订“十五五”规划和未来制订“十六五”规划时，我们需要对此给予充分考虑。（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