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对于中国和巴西来说都极为特殊。10月22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闭幕。23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选举产生了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习近平同志再次当选中央委员会总书记。巴西当地时间10月30日晚间，巴西劳工党候选人、前总统卢拉在巴西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战胜自由党候选人、现总统博索纳罗，当选新一任巴西总统，将于2023年1月1日正式就任。

　　选举结果将对未来中巴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北京周报》记者就此专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周志伟。 

　　2022年10月30日，巴西劳工党候选人、前总统卢拉（前中）当选新一任巴西总统，于圣保罗参加庆祝活动。（新华社） 

利好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北京周报》：您如何看待中巴关系未来的整体走向？ 

　　周志伟：卢拉回归后，中巴合作环境将会出现较大改善，主要体现于政治关系大幅度回暖，战略互信的提升将会促进中巴双边全方位的合作。 

　　博索纳罗担任总统期间的意识形态外交，导致巴西与中国在政治关系方面并非特别顺畅。卢拉就任后，基于他的左翼身份以及过去执政期间对华的友好态度，中巴政治关系会大幅度改观，中巴关系在全球治理、经贸合作等各个领域，会整体向好发展。尤其卢拉重视多边主义，也将南南合作置于外交优先位置，并且强调推进国际体系改革，这些与中国国际观有着较多的共同点，也能够促进中巴在国际事务中的协作，尤其在捍卫多边主义原则，维护多极秩序，团结发展中国家群体这些方面，中巴两国合作至关重要。 

　　本次大选后，卢拉带领的左翼政府将要面对一个更加向右的国会，巴西国内政治的拉锯是否会影响中巴关系的未来发展？ 

　　周志伟：首先，巴西外交政策的制定执行主要由外交部负责，外交部的决策人员，包括总统本人及其国际事务顾问才是外交政策的核心决策者。从政策决策机制来看，国会对外交关系的直接影响有限。 

　　其次，国会选举结果体现了保守群体在巴西国内政治环境中具有强大力量，支持博索纳罗的选民也以此为主。在政治层面和社会层面，其所抱有的意识形态色彩可能对中巴合作造成一些杂音。 

　　但是，我认为这种杂音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中间都会存在，主要还是看外交部以及总统本人对本国国家利益、当前世界格局和未来国际形势的界定与判断。此外，从国际关系的惯例来看，大部分国家一般采取去意识形态化的外交政策安排，实际利益是国际合作的根本目的所在。中巴之间经贸往来互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两国关系受到意识形态的第三方因素影响。 

　　最后，回归中巴关系本身，巴西许多右翼集团都是中巴合作的实际受益人，比如巴西右翼代表的农牧业集团就在中巴经贸往来中明显获利。中巴合作实际上也使得巴西矿业、农业、工业各行业广泛获益，右翼集团对中巴关系的干扰非常有限。 

经贸领域依然是中巴合作重点 

　　您刚谈到巴西各行业在中巴合作中广泛受益。但卢拉在今年八月表示，自中国大量进口工业制成品造成巴西“去工业化”风险。他提出了“巴西再工业化”目标，将为在巴中国投资贸易带来机遇还是危机？ 

　　周志伟：我认为需要理性看待巴西的工业化问题。工业化需求完全符合巴西国家利益，“再工业化”是巴西未来发展的必然方向。经过半个世纪的进口替代工业化，巴西在八十年代建成了门类较为齐全的工业部门，在这种情况下，巴西工业的核心问题在于竞争力缺乏，也就是工业的技术含量问题。所以，把去工业化问题与中国直接挂钩，把中国作为巴西去工业化的核心因素，我认为有失偏颇，根本还在于巴西国内全要素投入不足，比如技术和创新在制造业领域的投入不足。 

　　因此，巴西的再工业化战略反而是中巴合作的机遇，中国可以成为巴西实现再工业化的重要外部因素。中巴之间有着产能合作的制度安排，比如2015年“中国-巴西扩大产能合作基金”的设置，为巴西的工业化生产提供了投资和装备。未来这种合作可以使中巴经贸合作，从大宗商品贸易、工业制成品贸易、产业间贸易、产业间合作走向产业内合作。产能合作能够在制造业内部的某个或多个具体行业形成优势互补，从而实现单一产业内部的价值链整合，推动中巴经贸关系的多元化发展。 

　　中共二十大报告和卢拉的竞选提案中，都提到了“脱贫”、“环保”等关键词，两国在这些发展领域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周志伟：的确，中国和巴西的未来合作，有很多可待进一步挖掘的地方。 

　　在脱贫方面，我们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成绩，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卢拉在任期间的“家庭补助金”计划也让数百万巴西人摆脱极端贫困，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两个国家在民生领域本就存在着一定经验。  

　　目前，受疫情影响，巴西贫困问题进一步恶化，贫困人口攀升，解决贫困问题必然是卢拉未来关注的优先领域。在数字经济时代，两国如何通过深化合作，促进民生工程交流互鉴，的确值得探讨。 

　　在环境方面，博索纳罗执政期间，巴西与欧美发达国家在环境政策上产生了较深的矛盾，比如欧盟多国将巴西遵守环保承诺作为批准南方共同市场与欧盟签订自贸协定的前提。巴西环境政策目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调整迹象，中巴两国具备合作空间。欧美与巴西的环境政策分歧聚焦于亚马孙地区，卢拉上任后，其政策调整方向可能将亚马孙地区作为其国际合作的增长点，有望为中巴两国在新能源领域的合作提供更大的空间。 

　　在“经济发展与投资”单元，卢拉提到要进一步吸引海外投资。巴西当前尚未加入“一带一路”倡议，您认为中巴经济合作将以怎样的平台或形式进行？ 

　　周志伟：中巴经过这几十年的合作，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些常规性的投资贸易活动机制。两国经贸合作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效率，中国已连续13年成为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占到巴西出口的1/3，巴西也已经成为中国海外投资的第四大市场。这不仅体现了中巴经贸关系的互补性，可以避免其他因素的干扰，甚至呈现出与全球贸易不同的增长轨迹，而且也体现了合作机制对双方经贸关系的带动作用。正因为如此，未来在“一带一路”方面，巴西也可能会有态度变化，争取更加积极地利用好“一带一路”合作机制。此外，中国对巴西的基础设施投资可能延续当前的快速增长态势。更值得关注的一个方向是高科技合作，比如说航天、信息、人工智能等领域合作将会进一步提速。在国际上，由于卢拉的世界观和国际观与中国的一致性程度较高，在全球性疫情等国际事务方面，中巴之间将具有协调合作的可能。 

在全球治理方面拥有共同的利益和责任  

　　卢拉上任后，是否会提高巴西在金砖国家机制当中的影响力？金砖合作将怎样促进中巴关系？ 

　　周志伟：首先金砖国家正是在卢拉执政的八年期间起步，并进入机制化运行。卢拉非常重视金砖国家合作，特别是通过金砖国家机制，加强与新兴大国之间的合作，这是他国际战略的重要成分。 

　　其次，根据竞选期间的表现来看，他对于金砖国家非常认可，相信金砖国家对于多极世界有着明显的推动作用，认为巴西从金砖国家合作中受益颇多。因此，从他当前对金砖国家的认可，以及过去的执政经历来看，可以期待巴西未来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中加大投入。 

　　中巴之间的国际合作，对于推动多边主义与全球治理公平发展有何影响？巴西是否会响应中国提出的全球发展倡议和安全倡议？ 

　　周志伟：全球治理会成为未来中国和巴西合作的一个新的增长点。根据我的研究，卢拉领导的劳工党对于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以及对于未来世界格局的判断，与我们的世界观比较一致。卢拉推动全球治理的目标也与中国相一致，就是要实现一个公正平等的多极秩序。 

　　实际上，中巴两国一直在通过国际多边机制促进这种一致立场的协调，如金砖国家、20国集团等。金砖国家在全球重要议题上作出的共同表达，体现出发展中国家在国际事务上能够共同发出声音。 

　　因此，中国所提出的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治理目标，与卢拉政府对巴西发展中国家的身份定位基本吻合。巴西是中国全球发展倡议能够争取的对象，且具备全球治理合作的条件。两国未来在这一领域的合作将进一步提升。我们不能天天只讲贸易，只讲投资，还要推动全球秩序的转型。 

　　中美关系复杂化的今天，卢拉上任后，可能怎样影响美洲地缘政治？ 

　　周志伟：无论是卢拉，还是此次回归的拉美其他左翼政府，其外交政策都有着非常强烈的自主愿望和要求。因此在对美关系上，每个国家与美国的双边关系层面，都会要求自主、平等和独立。 

　　在地区层面，拉美左翼的集体回归，包括卢拉的就任，能够推动拉丁美洲地区，尤其是南美洲地区的一体化发展，对美国霸权起到约束作用。区域一体化进程加快后，南美地区与欧洲、非洲、亚洲的区域性合作将进一步提上议事日程，多元化的合作伙伴自然会削弱巴西对美国的单向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