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是巴西的选举年，也被普遍认为是该国自2016年前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之后的恢复政经稳定的机会窗口。尽管距离8月15日选举登记截止日期尚早，但是从目前巴西政局动向来看，总统选举已提前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继巴西联邦最高法院于4月5日凌晨驳回针对卢拉的人身保护令申请后，到联邦法官莫罗当天对卢拉发出逮捕令，再到4月7日卢拉入狱服刑，持续两年之久的“卢拉案”基本尘埃落定。卢拉能否参选一直是2018年大选最大的悬念，如今案件的终结基本揭开了这个谜团，即根据巴西“清白档案法”，二审定罪后的卢拉从法律上已丧失了未来8年内参选任何公职的资格。尽管其最终参选资格还有待巴西最高选举法院做出最后的判定，但考虑到翻案成本、风险以及卢拉涉及另外几起贪腐指控等因素，卢拉实际上不具备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自1985年巴西再民主化以来，卢拉可以算得上是该国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家之一，从社会底层出身到工人运动领袖，从1989年首次参选总统到2018年入狱服刑，这种人生轨迹从侧面也反映出了巴西政治制度的成熟与弹性，当然同样也折射出了该国存在的制度缺陷。即便是对2010年卸任时支持率仍高达83%、目前在民调中仍以30%支持率高居首位的前总统卢拉，巴西司法部门在审理该案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反腐执法的决心，尤其考虑到巴西制度性反腐实际始于卢拉主政时期（2003-2010年），最高法院判决法官多为卢拉及继任者罗塞夫（2010-2016年）提名任命，卢拉辩护团队缺乏推翻起诉的有力证据等因素，此案的审理和执法过程事实上是完全符合司法逻辑的，这也是卢拉主动入狱服刑的原因所在。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行动中，司法部门面临的国内外最大的质疑在于执法对象选择是否存在政治导向性问题，也就是常说的司法政治化问题。随着“卢拉案”的结案，按正常逻辑以及回应外界的质疑，这场“洗车行动”不得不继续往前推进，并且有可能在执法对象选择上体现公平原则。在这场持续两年的政治危机中，从现任总统特梅尔到参、众两院议长，再到超过半数的国会议员以及传统政客精英，涉腐程度都比较深，而劳工党在过去十余年的执政阶段的主要竞争对手社会民主党很有可能成为下一步执法的核心对象，如果这样，巴西政治力量将出现深度洗牌的局面。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卢拉案”不会是这场“洗车行动”的终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起点。
虽然“卢拉案”的结案解除了“卢拉能否参选”这一不确定性，但是支持卢拉的选民（约30%的支持率）的流向成为左右2018年10月选情最重要的因素。事实上，卢拉入狱前的民调显示，不管竞争对手是谁，卢拉都有赢得第二轮选举的较大把握，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卢拉参选资格被否实际上消除的是一种可能性较大的结果，与此同时，增加了接下来选情的不确定性成分。从巴西跟进的民调显示，“卢拉案”结束后，白票率从之前的10%增加到30%，摇摆选民群体的大幅增加，而其他主要候选人支持率均有2%的增幅。这一调查结果直接反映了绝大多数支持卢拉的选民尚持观望态度，其中20%的支持者表示按照卢拉的导向进行投票，即投给卢拉明确支持的总统候选人。分析支持卢拉的选民群体，主要包括两种心态：其一，对巴西传统精英阶层的不信任，尤其是对中、右翼政党，这部分群体主要集中在社会中下阶层以及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北部和东北部地区，该群体存在较大的摇摆性；其二，对卢拉个人魅力和执政业绩的认可，这部分群体是卢拉的“铁粉”。从卢拉支持者流向的趋势分析来看，持第一种立场的选民很可能倾向于选择政治“局外人”，尤其是有着“巴西特朗普”之称的贾伊尔·波索纳罗和环保主义旗帜人物玛丽娜·席尔瓦，因此，在短期内，目前民调仅次于卢拉的两位候选人的支持率都会上升，尤其波索纳罗会扩大与其他候选人之间的优势；持第二种立场的选民很可能流向其他左翼候选人，尤其是卢拉明确支持的候选人，如民主工党的西罗·戈麦斯、巴西共产党的曼努艾拉·达维拉。目前，劳工党没有制定卢拉丧失参选资格后的替代方案，但随着8月份选举登记截止日期的临近，劳工党或可能提出本党候选人，或选择与其他左翼政党结盟的参选策略。由于劳工党尚不具备具有较强竞争力的人选，因此，第二个选项很有可能成为最终方案，而目前民调相对较高的戈麦斯或是劳工党考虑的重点对象。不管怎样，如左翼候选人能够进入第二轮选举，各个左派整合起来后依然具备较强的冲击力。从目前来看，具有较强竞争力的主要有四股力量：民调排名分居前两位的波索纳罗、席尔瓦，以社会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圣保罗前州长阿尔克明为代表的传统精英，以及以戈麦斯为代表的巴西左翼力量。这种局面与前几届大选两党对立的格局发生了根本改变，力量格局复杂程度甚至都很难预测哪两股力量能进入第二轮选举的最后比拼。
另外，大选的不确定性还体现在反腐行动的下一步走向，或因国内外舆论的压力，巴西司法机构已将调查目标瞄准代表传统精英的社会民主党和民主运动党，尤其是在阿尔克明因参选总统辞去州长公职后，他也将因失去豁免权面临越来越大的贪腐调查压力。如阿尔克明不能安全着陆，2018年总统选举就将出现“局外人”之间竞争的局面。另一个不确定在与目前民调对最终选举结果不具备很高的参考性。一方面，波索纳罗和席尔瓦都来自于小党派，在地方层面影响力甚微，而“微型政党”（议会席位极少）的身份也将使他们在电视选举宣传时间分配上处于绝对劣势，这可能成为他们进一步提升支持率的最大障碍；另一方面，尽管社会民主党、民主运动党的候选人，甚至劳工党的可能候选人，虽然民调支持率不高，但是这些传统政党控制着一定数量的州、市政府，并且在议会中的席位优势也将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电视宣传时间，因而具备后发赶超的较大可能。
从经济层面来看，特梅尔政府推行的改革虽然没有得到老百姓的广泛认可，但是受到了市场的普遍欢迎，随着通货膨胀回归可控区间以及利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市场对巴西经济增长的预期普遍看涨，国际多数金融机构对巴西经济2018年作出了超过2%的预测，巴西官方则更偏乐观。但是，从最近两年巴西政治、经济双重危机之间的联动来看，当前巴西经济的恢复或增长存在一定的脆弱性，经济的稳定增长还需政治环境和政策导向作为保障。当前，巴西正处在再民主化以来最剧烈的政党力量重构时期，2018年选举或可能实现重构下的平衡，但也存在力量失衡局面下社会矛盾激化的风险，如何尽快回归政治稳定的局面，将是巴西经济回归增长轨迹的关键所在。（作者系中国社科院拉美所研究员、巴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