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受了数日山体滑坡与余震不断的考验之后,《民族画报》摄影记者成卫东终于赶到了距“5•12”大地震震中汶川县城仅20公里的羌族萝卜寨。可就在进入救灾帐篷的一瞬间，他却停住了脚步--此时此刻，这位身经百战的记者实在想不出任何适当的问题来采访几个月前在此结识的羌族朋友。

去年11月，57岁的成卫东曾采访过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时年已98岁高龄的张福连老人，并为包括老人及其玄孙在内的一众家庭成员合影留念。镜头中的张张笑脸格外灿烂。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却震倒了寨子里所有的黄泥房子。更令他难过的是，张老汉及其儿媳、孙子均在地震中不幸遇难。看着村民们在废墟中翻找食品、衣物的身影，成卫东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张老汉的家--一个他们曾经促膝谈心的地方。

“这次地震对羌族人民来说可谓沉重一击。我确实很想找到他们（张老汉一家人），但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程卫东慨叹道。

羌族是中国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被认为是藏族和其他西部地区少数民族的祖先。目前，全国境内有32万羌族人；其聚居地--四川省茂县、汶川县、理县和北川县--均为此次地震重灾区。成卫东及其另外两名同事是地震发生后最先赶到萝卜寨采访的记者。

萝卜寨因其古建筑群落保护完好、民族习俗沿袭完善而享有“云朵上的村庄”之美誉。然而，当地政府投入1000万元依险峻群山而建的入寨公路如今已完全被滑坡的山体所覆盖；部分路段甚至已被冲入滔滔泯江。满目疮痍的景象在成卫东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留下伤痕无数。

此时此刻，救援人员正准备将10顶救灾帐篷运往萝卜寨。其中一位来自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军人自告奋勇地为成卫东和同事带路，带领他们爬过布满卵石的峭壁。在长达2小时的徒步行进过程中，任何细小的疏失都会致使自己或他人坠入身下将近600米深、奔流而过的泯江之中。

一番长途跋涉之后到达目的地，一片废墟的寨子使成卫东震惊不已--犹记得去年采访时，村民在屋顶晒金灿灿玉米棒子时的情景……寨子所散发的古朴魅力曾深深震撼过他的心。当听说地震引起的房倒屋塌造成全村1100人中的44人死亡时，成卫东已经感觉麻木。记录四川省境内羌族早期生活的珍贵资料在地震中损毁；寨子附近有两座汉代修建的古墓群落也被掩埋在滑坡的山体之下。

令人略感安慰的是，水泥砖瓦结构的小学成为寨子里迄今为止唯一屹立不倒的建筑物。全校200多名师生无一伤亡。

此时此刻，村民们在树荫下集合，将个人物品集中放在救灾帐篷里。

成卫东用镜头记录了一幅石刻，出自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之手。在这幅刚刚完成的作品上，除“奥运”和“平安、吉祥”字样外，上面还刻了一个樱桃树枝和几颗当地特产的红樱桃。“虽然发生了大地震，但是我们国家还是要举办奥运会。我们一定要祝福北京奥运,就是祝福奥运、奥运吉祥，”中年男子一脸严肃地说。

北川之行

位于四川省会成都市以北168公里的北川于2003年成为中国唯一一个羌族自治县。同时，这里还是享誉全国的“大禹故里”--传说中的部落领袖大禹曾率领族人战胜洪水；他也因此与尧和舜一并成为中国古代的三大帝王。

由于绝大部分通往北川的道路已被地震完全切断，成卫东及其同事只得租下一辆越野车，向北川进发。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塌方、泥石流也越来越多。在惨白的汽车灯下，道路两旁东倒西歪的房子、被砸毁的车，还有地震后被遗弃的家具清晰可见。“说句实话，当时确实有种恐慌感，因为不知道我们前方会出现什么。”成卫东回忆道。

所幸，一路上并无大事发生。

5月18日，当成卫东一行到达北川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人员还在奋力搜寻幸存者。地震发生前，全县16万人口之中约有10万羌族人。然而，不幸的是，约有3万羌族人在此次地震中遇难。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在地震中完全损毁，将近800件文物至今还埋在废墟中。

到达北川后，成卫东一行再次出发，准备在黎明赶到理县桃坪羌寨。那里的标志性建筑就是蓝天下矗立着的、数十米高的一座座碉楼。

看到桃坪羌寨虽然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但基本完好，成卫东长舒一口气--1000多年前建造的石制碉楼只有顶楼平台受损。根据宗教习俗，羌族人在自家屋顶或碉楼平台上摆放五块白色石头，分别代表天神、地神、树神、山神和山神娘娘，供人朝拜。而几年前为吸引游客而修建的新碉楼却全部倒塌。

桃坪羌寨的一大特色便是迷魂阵般的布局：全村每个八卦阵型的出入口都通向13条小径。公元前111年始建该村时，古羌人便设计建成了方便每家每户取水的地下水渠网。

现年86岁的杨老太与家人共同居住在杨家大院--全村最古老的房子里。她把成卫东一行请到五里，指给他们看墙上的裂纹。其他房子与此类似，都只是轻微受损而已；全村98户居民无一受伤。

村里不少老人喜欢在太阳下抽烟袋。“人都是一样的。生活也像往常一样在继续着，”其中一位长者说。

当地干部已经开始组织村民搭建帐篷并着手评估损失。据当地旅行社经理龙小琼介绍说，包括帐篷和食品等在内的救灾物资已经送到村里了。

成卫东说，“5•12”地震的惨烈程度要远远大于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那次地震共导致24万人伤亡。他说，此次地震对于人们的影响更大，因为绝大多数人发现自己离开了如今尖端的通信和交通方式几乎无法生存。与此同时，他也被当地村民的超强适应能力所震撼。他回忆说，到达萝卜寨时正值樱桃成熟时节，当地村民、志愿者和救援官兵一起动手摘樱桃，希望以此补偿经济损失。

“正如一位村民说的那样：‘只要树没倒，明年还会结樱桃。’”

背景资料：

保护羌文化

羌族是中国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羌”字早在3000多年前就已出现于甲骨文上。

中国境内羌族人口约32万，主要居住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汶川和理县以及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该地区处于“藏彝走廊”地带，近年来已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覆盖四川、青海、西藏和云南之间茂密的群山和深谷居住着藏族、彝族、羌族、怒族、独龙族、白族和纳西族等少数民族。但羌族是受这次“5•12”地震影响最大的少数民族。

羌族的释比（宗教仪式执行人）文化，与纳西族的东巴文化和彝族的毕摩文化类似。他们朝拜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在自家屋顶放五块白色石头，分别代表天神、地神、树神、山神和山神娘娘。

在6月1日召开的“紧急保护羌族文化遗产座谈会”上，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和数十位专家学者向全国民间文化工作者发出《紧急保护羌族文化遗产倡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