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周报》初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部光荣史,应归功于全体同志,归功于那个时代。一个20人左右的队伍曾为这一事业流过汗、出过力。他们的革命精神和感人事迹比比皆是,我在这里提到的只能是挂一漏万。为了周报,他们曾默默无闻地奉献了一生最美好的岁月,现在他们有的已不在人间,有的体弱多病,有的已不能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然而他们是伟大的创业者,在对外宣传事业中,应名垂青史。
首任总编辑杨承芳
杨承芳是位老同志,他1927年入党,后尽管经历坎坷,一直不忘初衷,为中国革命和人民的解放事业奋斗终身。他在对外宣传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多年从事翻译和外语写作,据我所知,解放前,他曾在上海《密勒氏评论报》工作过。
他勤奋好学,潜心阅读和研究外报,英文写作能力令许多英美专家叹服。1958年和1959年,承芳同志在百忙之中,亲自为周报撰写了许多评论和文章。美国专家查佩克(Chapek)曾对我说,这种政论文章,放在哪里都是珍品。
他有自己独特的领导风格和艺术。周报每周举行一次全体会议,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两个小时。除了小结上周的工作和说明下周刊物的编成(一般由段负责),承芳总要就国内外大事发表看法,实际上传达了领导同志讲话和中央文件的精神(承芳列席《人民日报》和新华社编委会,能及时了解情况),对鼓舞士气,提高同志们的认识,做好编写和其他工作,有很大的好处。在这些讲话中,他考虑到对象的水平和特点,言简意赅,有声有色,所以很中听。在当时很多人不能看文件、但工作上又需要了解中央精神的情况下,这是个很有效的办法。
我为周报曾先后写过三、四种专栏,其中“每周大事述评”(现改名“大事与动向”)和“国际时事述评”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由承芳直接领导的。每次定选题,由我先向他汇报题目,并简要说明处理每个选题的角度和想法。他听后,总要提出自己的看法,或同意,或修正,或发挥(强调应注意的重点),或否定。我听后,常有眼前有座明灯、心中亮堂多了的感觉。思想明确了,写起来就得心应手。而承芳审稿也很痛快。他认为不妥的地方就删去,有时是一两句,个别时是整段的。他在这里那里增改几个字,总是恰到好处。经他删改,文章的思想和写作水平提高了。
承芳还有个特点,就是他平易近人,与群众同甘共苦。加班加点在周报是家常便饭。一个时期,支持各国人民的群众大会和游行接连不断,往往又多在周末举行。我分工负责这类报道,经常星期天采访后赶回办公室写稿,而承芳身患糖尿病,坚持来办公室为我审定稿件。他总是耐心地等待,每当我走进他的房间,向他交稿时,看到他和蔼而又平静的面孔,我心中只怪自己不是个快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心情。
翻开周报,读者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篇简短的评论(实际上是社论)。有经验的同志都知道这是各类说理性文章中最难写的一种,而承芳勇挑重担为周报写出了不少这类精品。它们的特点是用精确而又生动的英语(idiomatic Engligh),通俗易懂地解说我国的政策和成就。在揭露和反驳西方对中国的污蔑时,尽量引用他们自己的言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里篇幅有限,不允许详细介绍,但他所写的有些文章标题,可谓“标新立异”,对英语读者有很强的吸引力,值得一提。例如:
“九比一”(9 to 1)(说明成绩与缺点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
“上与下”(Up and Down)(比较中美经济,中国欣欣向荣,美国陷入危机)
“一、二、三”(One, Two, Three)(介绍“两参、一改、三结合”管理制度)
“说‘不’是不行的”(No is No Answer)(批评美国无端反对我国)
这些标题说明承芳在对外宣传中的探索和努力,本应予以肯定和推广,而1959年反右倾运动中,居然遭到批判。当时指责他篡改党的口号,资产阶级新闻观点严重,实在不公,可悲可叹。问题是承芳写的这类稿件政治方向和政治观点是对头的。政治方向和政治观点,对于稿件来说当然是根本性的问题,但正如毛主席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所说,宣传要讲对象,讲效果,否则是对牛弹琴,无的放矢,必然毫无实效。这一真理值得牢记。
1959年反右倾,承芳受到错误的批判,被解除总编辑职务,极左思潮给杂志带来的损失是有目共睹的。1962年平反以后,他又复出,而且丝毫没有气馁,反而鼓起更大的勇气,领导了1963年的改版和大发展。
三套马车
除了杨承芳,在当年周报的领导核心中,还有几位得力的中层干部。创刊初期,段连城、冯锡良二人年岁不高,但已是相当老练的新闻工作者了。他们都是科班出身,受过正规新闻训练,又有近十年的实际工作经验。老段是外文社有名的才子、快手,在《人民中国》当过多年的编辑部主任,负责供稿。他最擅长写专题报道,又有采访和新闻写作经验,中英文底子厚。但为工作需要,他集中精力从事编成。周报初创时仅24页,但由于精编,很少用长文章。因此,除了专栏,每期需七、八篇文章,而且要涉及方方面面,国内国外,长短搭配。有许多精萃的选题是他设计的,许多出色的稿件是他改写的;必要时,他还要自己动手,赶写一两篇评论。特别是碰上政治运动,自己可能还要进行检查,加上1958年又下放了大批干部,在这种情况下仍要保证按时、按质、按量发稿,段日夜操劳、默默耕耘,真可谓忍辱负重。后来承芳不在岗位,社里进行所谓“书刊检查”,段承受了极大的政治压力。1962年困难时期,他患肝炎与此有关,长期的压力和劳累对他的健康造成了严重损害。
冯锡良曾负责《人民中国》英文版,对英文刊物的编排、美术、校对等有过实际领导经验。他有很高的审美水平,对周报面貌的形成做出过突出的贡献。这样说并不等于他不善于写文章。记得创刊后他曾写过一篇介绍青海的文章,经过专家润色,真是妙笔生花,栩栩如生。他用的笔名叫Wei Qu(未去),因为实际上,由于工作需要,他根本无法出去采访,稿件是靠剪报材料写出的。可见他的写作技巧。他每期都要下厂,至少干一个通宵。后来他患高血压,不能说与此无关。老冯为人稳健,善于团结同志。他的领导组织才能和新闻专业知识,后来在《中国日报》得到充分的发挥。例如:由于该报刊登了许多好照片,而且尺寸放大,在一次全国评奖中,冯荣获“慧眼奖”。
孟纪青负责领导支部和做群众思想工作,他本人也是业务干部,曾在《上海新闻》和《人民中国》英文版工作,因此能够理解周报及其干部的特点,在工作中注意支持和配合而不是干扰或冲击业务工作。他和段、冯三位一体,坐在一个办公室,因而出现“三套马车”的说法,他很注意掌握政策和分寸,在做青年的工作时,苦口婆心,为人称道。坚持这些原则和作风,在“反右”之后,运动频频的年月,需要有一定的勇气,因而也是极其宝贵的。
我的其他同事
在写稿方面,有像方钜成(撰写“每周大事述评”)和王作民(撰写文化栏)这样的高手。他们后来都写出了像《周恩来传》和《美国万花筒》那样高水平的专著。在翻译方面,有像黄品长、任家祯那样的文法家和快手(必要的话,任每日可译一万字)。在经济方面,有像赵景伦和王德华那样的经济学硕士和博士。美编有郁隽民、苏立;校对有吴增芳、解兰、杨氏兄弟、冯琼欢。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本行的专家。汪有芬和我当时年龄都在30岁左右,凡是工作需要的我们都干,因此从老同志那里学到了多方面的本领。更重要的一点是大家工作态度认真负责,勇于挑担子,身兼数职,蔚然成风。为了找材料,资料室的人员可以专门到新华社或北图去寻索;核稿人员则打破砂锅问到底,以保证事实的准确性。校对有的错误率是万分之几,而且还经常在长条上提出质疑和改进建议。他们为了帮助专栏作者计算篇幅,设计了一种简易可行的办法,使在办公室打字和印厂排字的行距相等,从而减少发稿后删节的麻烦。后来,有些校对还开始写稿。还有许多人参加了业余发行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周由苏立画出广告牌,介绍当期杂志内容,由黄品长在回家途中送到王府井外文书店展出。苏立负责编排,每期都要下厂,但他还要挤出时间来画地图、制图表。陈依范每期改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但晚上回家还要为刊物画几幅漫画。
来自国外的工作者
陈依范从二十年代起多次来中国,帮助和参加我国革命,曾在我国和苏联、英国、美国从事新闻、写作和漫画工作。艾泼斯坦更是在中国成长,长期直接参加中国革命事业的。应该说,他们两位老革命既是外国专家,又是我们自己的同志。陈曾担任《人民中国》的副总编,艾培在《中国建设》身负重任,一半时间在周报。陈为“文化栏”所付出的心血,无可估量,可是他同时又与我合作编写“西洋景”(Passing Show),并为此专栏画漫画。他多才多艺,什么类型的稿件都能改。他画的漫画水平高,深受读者欢迎。我所认识的陈依范还是个老黄牛,需要的话,八小时之余还要带一批稿件回家“开夜车”。
此外,还有美国人查佩克(1958、1959年)和苏珊(1960年)为周报改稿。他们本人都是作家和新闻工作者。查佩克为人热情奔放,点子特多。他自称是个“pepper shaker”(胡椒面瓶子),为我们的稿件撒了许多“胡椒面”,用以“添味”,大大加强对外的可读性。苏珊政治上很强,对中国十分友善。她有很高的英文文字水平。她的特点是尊重中国同志,主要在文字上加工,很少改动原文的结构。
回忆过去是为了今天和明天。当时人们所具有的那种百折不挠的事业心,那种从实际出发,不断探索新路子的勇气,以及同志们之间的团结协作,仍然是办好外宣刊物所不可缺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