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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赵海清
吕 翎 · 时间: 2008-06-04 · 中国外文局汶川地震前方报道组

 

陈家坝镇党委书记赵海清(中)和各地前来支援的军队和医疗队现场召开灾后重建的会议(董宁)

“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能理解我,不会怪我的!”

“他从12号到今天就一直守在这个地方。”一位姓张的乡干部告诉我们,“赵书记不是陈家坝人,他的家人都在曲山镇,就是北川县城。地震中,他老人孩子遇难了,爱人埋在倒塌的房屋里,受了重伤,第二天下午才被救了出来,转移到重庆去治疗。”

人群逐渐散去,赵海清的眼泪慢慢涌上来:“我侄女也遇难了。我家就我和弟弟两弟兄,孩子都上幼儿园。幼儿园在山边,山体滑坡把他们都掩埋了,没救出几个人来。”他的泪水夺眶而出,“现在只要是北川人,可能没有几个家庭是完整的了。”

“非常思念他们。真的,非常想……”整个双堰村好像突然静了下来,只留下这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前天晚上吧,我在老乡那里买了些香和纸,就在桥头那儿,对着北川方向,烧了纸,烧了香,给父母磕了个头,做了个检讨。” 泪水扑簌簌地随着他的话音滚落,“确实,我到现在都没去找他们!爱人在重庆住院,我也没去看她,老丈人还在怪我,说你就知道工作工作……”刚刚那个指挥若定的赵书记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伤心的儿子,一个悲痛的父亲,一个愧疚的丈夫——他没有放声恸哭,也没有泣不成声,只是无声地淌着眼泪。

但是不久,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硬生生从伤痛中拽了出来,赵海清突然说:“他们的在天之灵应该能理解我,不会怪我的!”他双手捂住脸向外一抹,像洗了把脸似的,擦去了泪水。

“作为一个干部,我有我的职责,大家需要我。他们也和我一样有兄弟姊妹,他们也一样是我的父母。在这么大的灾难中,可以尽力为大家做点事,我能够感到我的价值所在。还有,”他顿了顿,环顾四周,“我在这儿,也就能把我这支队伍带起来,向我看齐——我都没走,谁走?我们乡长的父亲、妹妹妹夫、弟媳妇都遇难了,乡干部直系亲属有14人遇难。每人只给一天假,出去报报平安,看看在世的家人,然后必须回来工作。你想一下,1万多人,没有干部行吗?”

他摆了摆手,算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又指指不远处的帐篷,“刚才那个村民刚从城里的安置点回来,吵吵没吃上早饭什么的,别人说了他几句,他就要动手打人。我是不客气了——打人坚决不行!”赵海清口气决绝地说。

“这几天县上下来的人很多,问起他们来,每个人都有很多亲人没了。”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各自忙活的人们,他双眼又有些湿润,但神情却变得刚毅起来,“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北川人,是大禹故里的羌族人。尽管损失很惨重,可这10多天来,我还没看见几个人被摧垮,大家的肩膀都还能够扛得住!”

 

“以前的很多快乐,已经不可能再有了!”

在陈家坝,不时听到人们提起悲剧降临那一刻的情景。从中,我们分明看见了赵海清和他的同事们在顷刻间变成一片废墟的陈家坝奔走的身影。

开始是有点响声,然后房子有一点晃动。地震了!他们赶紧跑出乡政府的办公楼。外面一片浓烟,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整个一匹山滑了下来”。身后,轰的一声,乡政府的一楼塌了,二楼“坐”下来变成了一楼。

一到安全地带,赵海清马上把全乡干部召集起来——除了一人遇难,剩下的都在——分派任务:一些人负责寻找、抢救被埋的活人,一些人负责撤离、疏散群众。36岁的赵海清平日对乡里老老少少的干部都很尊重,大家也非常支持他,“从来没跟他扯过筋”。危急时刻,更是没有二话,立刻分头行动。

首先要抢救的是学生。不久前,中学刚刚拆了一处危房,有一个班的学生临时在乡政府的老会议室里上课,房子塌了,50多个学生被埋在里面。锨挖手刨,“一分钟也不敢耽搁”,终于从死神手中夺回了40多个孩子的性命。幸好中小学教室都没倒塌,绝大部分学生已在老师的带领下疏散出来,乡干部又将他们转移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

当晚,废墟中,暴雨下,喊声哭声一片。赵海清对着人群喊话:“我们干部在,青壮年在,党员在!是党员干部的站出来!”灾民的情绪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干部们又从摇摇欲坠的商店里抢出一点粮食和水,分发给老人和孩子。

第二天,他们从收音机微弱的信号中得知震中在汶川、北川县城的方向,就决定把群众向相反的方向——桂溪、江油一带转移。在桂溪当了3年多乡长,又在陈家坝当了3年书记,这一带的情况,赵海清非常熟悉。人们步行离开了破碎的家园。天下着雨,余震不断,山上还不时有石头滚落,但陈家坝小学近800名师生在地震和转移中无一伤亡。

一边转移疏散群众,一边抢修通了陈家坝至江油的公路,他们又从乡政府院里勉强开出一台车,要将受伤的人送出去救治。当时很多人争先恐后地挤到了车上。赵海清一声令下:“先救伤员,你们不下来就不开车!”到13号晚上,伤员基本上都被送了出去。

震后两天,仍然与县城通讯断绝,陈家坝孤立无援。赵海清满身是泥地来到了绵阳市政府。曾在北川县团委工作过6年,他和共青团绵阳市委的人很熟,通过他们,他总算找到四军医大的医生,搬了救兵进来。

就是那一天,车到江油,手机有了信号,他接到电话,得知了父母妻儿的消息。

可是,手机中保存的很多朋友、同事的号码,都永远失去联系了。“以前的很多快乐,已经不可能再有了!”赵海清的话里流露出与他年龄不大相称的沧桑感。

 

救援还没有完全结束,艰苦的重建已经开始。正像灾难降临之际他不能丢下他的乡亲去寻找家人,此刻,他也不可能长久地沉浸在伤感之中而忽视他的职责。匆匆与我们作别,赵海清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分手时,他告诉我们,“今后,家人,朋友,我都会更加珍惜。”

我们在心底里为他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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