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与野马,西域的奢侈品
那片巨大的熏衣草田就在霍尔果斯通往伊犁的公路边上,已经是晚上21点了,可是新疆悠长的夏日白昼还在显示威力,被热气蒸腾着,紫色的熏衣草花发出浓香。看守着这片田的兵团职工何金红说,这算什么香,要是你6月20日来,那才能感觉到真正刚开花的熏衣草的香。
这10亩田是何金红家承包的土地,上面新盖了亭子。“2005年,胡锦涛主席路过,被香味吸引下了车,就走到现在的亭子那里,他觉得这是好产业,要发展,我们兵团开始大种熏衣草,出口量也大增。”那天何金红也在地里劳动,保安告诉她,别乱动,你接着除你的草,没想到是胡锦涛来到她家地里,这片熏衣草也就因此出了名。现在她从上午到晚上都要在这里看守,“来摘花,拍照的人太多了”。
她是江苏人,却只回去过一次那个所谓的老家,“还是新疆开阔,空气新鲜,水果永远吃不完”。因为生长在新疆的缘故,她头发发黄,眼睛也大,“我们兵团人都说是吃羊肉吃多了的缘故”。现在这10亩田,每年能带来5000元左右的收入,不算高,“可是省事,因为这是十年生的草本植物,只要稍加维护就可以了”。她对自己看花过日子的生活很喜欢。
伊犁所有的熏衣草全部被伊帕尔汗香料发展有限公司收购,这是农四师65团的企业,市场部经理陈彩华从小就在65团的土地上长大。她介绍说:“我们65团和别的兵团不一样,土地不多,但自然条件特别好,所以一直种植特殊用途的植物,由国家收购。”
这片土地沙质好,阳光充足,又有阿拉套雪山上流下来的雪水直接灌溉,1964年轻工业部从普罗旺斯引种了31个品种的熏衣草,先在陕西试种不成功,于是移栽到了65团,“这里最大的好处是纬度和法国普罗旺斯类似,到1970年基本引种成功,生产出几公斤精油来”。因为中亚国家的传统熏染,新疆一直不乏炮制香料植物的传统,“我们小时候都看过人家把玫瑰花瓣放在大玻璃上,晒一天后,再用酒精把那些精油提取下来,最早我们兵团也用过那种精油提取法,不过现在还是使用水蒸汽蒸馏法。和法国的提取办法一样”。
这种来自异域的植物就在这里生了根,1990年起已经大量出口法国,“这里的品种是真熏衣草而不是杂熏衣草,精油特别稳定,加上精油又是所有的高档化妆品中的必需品,所以当时我们生产的所有八九十吨精油全部出口,法国人的收购价每公斤大约在28万元人民币左右”。伊犁就此成为中国的熏衣草之乡,“没想到《流星花园》那几个电视剧播出后,熏衣草一下子成为爱情的象征,结果我们就大大压缩出口,开始销售自己的熏衣草产品”。
几乎所有的新疆花草特产都想和传说中的香妃挂上钩,伊帕尔汗也不例外,其公司名字就是“香姑娘”的意思,他们坚持说香妃的异香是经常使用熏衣草的结果——其实真实的起源,比起这个伪造的传说来更有意思。
10毫升小瓶的精油价格虽然不像法国进口的那么高昂,可是价格也不菲,难怪英国国家图书馆的中文部主任吴芳思曾经写过,丝绸之路所通过的西域,虽然出产着大量的奢侈品,不过,这些香草、名马、丝绸和珍贵的瓷器,并不是给当地人所享用的,其直接的消费对象就是两端的国家的那些权贵和富豪,甚至只是国王本人。
伊犁马就是这样。
7月10日,伊犁的首届天马旅游节在大批警察的保护下照常举行,主题就是宣传伊犁马就是汉王朝的“天马后代”,这在伊犁的总畜牧师杨新成看来,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哈萨克斯坦和我国的伊犁尽管都宣传自己拥有纯粹而真正的“汗血宝马”,但这已经是多少代系的问题,再怎么考证也考证不出来的。
不过,伊犁确实出名马,这里是当年的乌孙国、大宛国的故地,“汉武帝当年觉得这里是西极,这里的马相对其他贡品更为珍贵,否则不会派使者持黄金千斤和等身大的金马来换取汗血宝马”。还因此发动了几次战争。
中原地带的有机物质包括水在内,都没有那么充足的钙,使伊犁地区的马不能在中原成功繁殖,而当时匈奴骑兵的优势也让汉朝皇帝心生不宁,优良的马种志在必得。杨新成解释,所谓汗血宝马,是因为这里有大量的牛皮蝇,幼虫寄生在马背上方能成长,马背上因此有很多破口,马鞍放上,流下来的血液看上去像汗水一样,所以以讹传讹了,这和国际马学专家德消谦的观点倒是一样,后者认为汗血宝马身上的寄生虫“导致了马流出红色的汗”。
伊犁的草原肥沃,是没有废草滩的草原,所以一直有很好的畜牧基础,1987年,当时农业部就和伊犁确定了这里的马种发展方向,从生产用马转型为骑乘马,“当时就决定这里成为中国的体育、娱乐的用马基地”。
1990年,中国第一个培育的马品种“伊犁马”被农业部命名,而此前所有中国马都是原生品种,伊犁马是育种,跑遍世界各个名马产地的杨新成当时的宗旨是,只要马种好,不管花多少钱都买来。进口的有几千万元人民币一匹的英纯血马,60万欧元一匹的德温血马,还用新疆的良种羊和苏联交换了它们的吉尔吉斯马种,培育出来的伊犁马个头高挑,腰细,胸肌发达,属于既有耐力又有速度的名马。“在国营马场纷纷解体的时候,我们这里还能坚持下来,农业部非常支持我们,每年拨保种费给我们。”
在天马节上看到的马果然与众不同,个子基本上在150厘米以上,黝黑或者枣红,腰很细,马踝部还垂下一圈毛,像袜子,像俊逸的阿拉伯马,“世界上所有名马都有阿拉伯马的影子”。据说伊犁马冲刺的最好速度是1000米1分09秒,杨新成的目标是让它们能在1分钟内跑完。
内地马场上经常看见老板说自己某匹马来自新疆,价值几千元,在杨新成看来,这是个笑话。两岁儿马在新疆的价格都已经是两万元,而一般三代纯血马的价格能到几十万元不等,中国最好的马肯定在伊犁,可是,“和世界名马比,我们还差着呢,我看见过一匹英纯血马拍卖,价格是1360万美元”。
相比起前些年的普通伊犁马种,新培育成的伊犁马已经提高了一个档次,“可是种群还没形成,毕竟只有30年左右的时间,形成种群是个代系问题”。为了维护高昂的育种费用,杨新成他们不光是卖马,还开发了孕马马尿和孕马马血清,马尿中提取的结合酞激素是西方最广泛使用的处方药之一,对治疗骨科疾病等很有效。伊犁马于是轻易地解决了产业化的问题。
不过也有一个让爱马者听起来不那么友好的消息,“不太好的马种被淘汰下来,用以出口马肉和马皮,法国和日本有说,富人才吃马肉,所以在那边销售特别好”。
杨新成从上世纪80年代就称自己为“中国西部牛仔”,由他来主持伊犁马的繁育,在他看来是命中注定之事。
吴芳思说,在丝绸之路的历史上,最让她感兴趣的是不同人群的兴衰,和奇怪于“如此多的民族、服饰和宗教、语言混杂在中亚绿洲城市的市场上,竟一直持续了几千年”。看到新疆大地上活生生人群的时候,这种“奇怪”就会迎刃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