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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逼真相
· 时间: 2009-06-09 · 本刊记者 唐元恺

导演陆川(右)在拍摄现场

6年前,32岁的陆川正在“无人区”执导自己的第2部电影作品《可可西里》。他对身边的摄影师曹郁说:“下一个咱们拍‘南京大屠杀’。”现在,经过4年多的“马拉松”,当时似乎“不经意”说出来的想法变成了银幕上的现实。其间,正如影片《南京!南京!》(英文片名City of Life and Death)所呈现的那样,陆导演一直想还原生死之城“现场”,直达战争本身,揭示战争本质,逼近真相。我们的采访也围绕此命题展开……

 

《北京周报》:南京大屠杀这个题材,过去拍过,还可能会因一些观众不想花钱买“罪”受(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而影响票房,此外“敏感尺度”的把握上也可能出现“问题”……这些都是如今所谓“讲究市场”环境下直接影响影片与导演生存的“命门”。是什么使您历经挫折而苦撑4年绝不“交枪”的,其动力何在?

陆川:决定拍这么一个题材时,我就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并且4年都沉浸其中。我拍这部影片的最大动力与目的,就是想告诉自己与观众南京大屠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我们也确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感恩很多人。如第一位借100万人民币让我建摄制组的哥们;还有此后不久又投了200多万的现在的制片人覃宏。在需要钱的时候钱马上就来了,这300多万支撑我们很长时间。他俩与我年龄差不多,也只有我们这几个“愣头青”才会这么拍戏——立项没有立呢,资金更“早”着呢,就已经开始花钱筹备了——做服装,做道具,干得不亦乐乎……“结婚证”都还没领呢,就已经想着孩子在哪个产房生了!

特别是,这样的题材需要“大钱”才行。覃宏说的最悲壮的一句话套用片中的台词:“陆川,我支持你到把我家里所有的100多万花光,然后咱们就散了。”

好在我们没“散”。特别难的时候,我们也打算死扛着,等着哪只“手”伸过来。到了2007年,我们在北京已经筹备7、8个月了,同时不断有“传”说我们这戏要“黄”……一天,(最大国有电影企业)中国电影集团的老总韩三平董事长带着高管来看我们,宣布“支持你们这帮年轻人”,一瞬间我们百感交集,挺激动的,有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当你要做一件你认为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并打算撑到底,你会发现一路上始终有各种人伸手,保护着你,把你推到终点——从成功立项到最终公映,总有援助之手向我们伸过来。

在此期间也不断有别的题材、片子来找我,但《南京!南京!》就好比一把尺子,永远在比较,一切与拳击台上一样,其它项目都“打”不下去了,最终均败下阵来,一种力量吸引着我——做着做着还是回到“南京”。

要溯源最初的触动,恐怕来自于我第一次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这个触动挺强悍的——我当时立马被眼前的事实给打懵了,几乎没看完,想呕吐,觉得内心中间塞满了痛……但这种感受其实反而是阻碍我拍这个戏的,或者说,我并不想仅仅把生理反应重复地传递给观众。

过去,我们对于这段历史的认识,绝大多数停留在我们是被屠杀者、受害者、屈辱者。但这并不是真相的全部。事实上,从历史角度来说,最初让我下决心拍这片儿的,正是因为不断搜集到的新资料表明,南京大屠杀这个事件中确实存在着抵抗,而且从来没停过!

 

《北京周报》:有史以来,中华民族始终是不屈的民族,中国人活到今天,没有一次侵略是不抵抗的,很多人越来越纳闷——怎么到了1937、1938年的南京,就成了不抵抗、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呢?

陆川: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公众对当年抵抗的内容了解得很少。在北京电影学院读研究生之前,我曾在南京的一所军校上学。可像我这样的军人,却都对貌似熟悉的南京大屠杀所知甚少,一般人可想而知。如果您问一个孩子,南京大屠杀是什么,他会回答“30万人被杀”,还有拉贝,就这两个符号,其它的便说不出什么了,更举不出反抗的英雄事例。

而影片《南京!南京!》中有大量过去在教科书上看不到的真实情节。我很想在银幕上展现和以前不一样却更真实的南京大屠杀,再现中国人的抵抗,重新恢复中国人在这一历史惨剧中的本来形象。这不再是一部哭诉的影片。观众们可以在逝去的前辈和他们一个个抵抗的事迹中间,找到我们民族生存到今天的精神依据。

我在翻阅与研究当年历史的时候,发现先辈们真是太勇敢了,没有等着被谁拯救,无论是装备远不如侵略者的军人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或用子弹说话,或同仇敌忾,都在用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去救助同胞与自救,他们一直在抵抗,只是因为军事或政治等方面的原因没有取得成功。发生过的真事儿连一块儿,至少可以写一个30集以上的电视剧,包括南京城失陷以后的巷战,此起彼伏,到了1938年的3月份,大屠杀已经过去了3个月了,还突然会从废墟的半截窗户里打出若干冷枪,这些都是仍留在城里的中国士兵们所为,它们散见于当年侵华日本士兵的日记里。

同时,我还要表现,在生命随时可能失去的情况下,抵抗不仅仅建立在真刀真枪的正面对抗上,无数军民精神上的“不低头”也应该算在其中,那是不屈意志的璀璨!

 

《北京周报》:我们了解到,您花了很多工夫与心思,要求片中所有抵抗者角色均有原型“出处”,这里您能举几个例子吗?

陆川:太多啦!比如,片子里的那位娃娃兵,就源于日军的一篇日记,里面写道:一冷枪打死一日本兵,把打枪那人拖过来一看,是一个穿着军服还完全没发育好的小男孩儿!

再如置身“安全区”里的青楼女子愿意牺牲自己的情节。拉贝在日记里记载“今天日本人到我们难民营要妓女,我们让他们带走了”;魏特琳也写道:“有些妓女自己站出来,我就让她们走了。”您想象一下,她们自己“主动”走出来是什么时候,那是满城都在说日军如何强奸、轮奸、奸杀妇女的时候!那不是美差,不是去挣钱的事儿。我在一个日本人的日记里还看到:“今天我去慰安所特别扫兴,从难民营过来的这帮女人中间突然有一个女人疯了,拔出刺刀要杀我们一个士兵,在她被抓住前,其他慰安妇拼命抢一把刺刀抹自己脖子……”

在这么一个极致环境下,人怎么面对生与死,这是最有表现空间的。因为我看到了真事,所以我不想“编”事儿,南京大屠杀的历史事件里其实有很强大的一种东西,它是支撑我们民族一直走到今天的一种东西,过去却被人忽略了。

 

《北京周报》:在对高贵灵魂进行礼赞的同时,您也努力使观众感觉到,铭记南京大屠杀,不止是如“30万”这样一个冰冷的数字,每位死难者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

陆川:摄影师曹郁看完我写的剧本初稿后说了一句话:“川,我看到了一张张中国人的脸。”这句话一直伴随着我拍完整个片子。当年30万中国同胞被杀害,可他们的脸并没有留下来,没有留在历史里,我拍此片就是想让这一张一张脸再回来,能够穿越70年历史再回到我们面前。

即便是镜头极少的战俘角色,我都是拿他们当主演来造型的,每张脸都要有原型的依据,众多化妆师每人拿一张当年死难者的照片,先挑脸(看谁更像些),再做造型,一一对应,每一位一般都要用3、4个小时。

还有,拍摄现场所有的道具也力求与当年一样,包括当年日本侵华部队所有身上该有的装备,它们都是根据文物仿制而成的,甚至连拉贝撕碎的一张报纸,也是按照1937年12月13日的一张德文报纸复制下来的。

 

《北京周报》:说到拉贝先生,您在表现这位国际友人时有怎样的设想?

陆川:我对拉贝帮助中国人的举动非常尊敬,但不愿意把他拍成一个中国的拯救者形象。把难民营里20万人获救归在一个人身上,我觉得是不符合史实的。实际上,当年像他那样的外国人还有很多,如魏特琳女士。尤其是,我的这部影片是要全景地展现那段历史,所以不能单单放大任何一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

 

《北京周报》:您极力想还原历史与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这自然也包括日本军人。

陆川:这就牵扯到我对当年在中国烧杀淫掠的日本侵略者的一个看法,我认为他们是“人”,普通的人。以往,人们把他们渲染成疯狂的魔鬼,坦率地说,我认为这是变相地给屠杀者找辙找借口,为他们开脱!在法庭上,如果法医鉴定,此人执行任务,在做杀戮行为的时候是疯了,他立刻就可以无罪释放——战争让我成了疯子或魔鬼的,魔鬼天生就该干坏事的呀,我杀了人,那是战争的事儿了。其实不是!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侵华日军在南京期间都是人——看看当年日军的日记或者访谈,他们对于在侵华战争期间的陈述,他每天过的都是正常人的日子。如1937年12月15日有篇日记说,“今天我们小队处理了几百个支那兵”,只一行字,下半部分多出很多倍的笔墨主要写自己如何发现了一罐红糖,然后如何跟旁边的士兵一起煮一锅“好久没吃过的这么好吃的”红豆汤。这是魔鬼的日记吗?这是正常人写的!我要提醒和告诉所有的观众一个事实,日本侵略者在南京城犯下罪恶的时候依然是正常人,这就是战争最可怕的一面!所以我在片中再现,日军在唱歌跳舞,一张张青春的秀美的脸,而我们裸体女人的尸体从他们边上拉过……

拍这个片儿的历程,让我不断修正自己的认识。在我看来,南京大屠杀不是一个个案,它讲的是战争怎样释放人内心的黑暗,这种释放导致了杀戮的无度,其中规律性的东西是发人深省和需要牢记的。

 

《北京周报》:您塑造了一个对战争非常困惑的日军角色,最后他放走了两个中国人,自己则饮弹自尽。这让很多观众不解,也引来最大争议,觉得太美化日本兵了。

陆川:我为了拍这部影片,去了不下六次日本,我也很清楚,大部分当年参战的老兵,其实在内心中间是没有罪恶感的。同时,我又在南京教会的资料中,找了一些日本人的日记,发现他们当中也存在对战争“有看法”的,但是作为被高度精神控制的机器,干出了大屠杀的行为。

我这个片子,其实表达的不是仇恨和暴力本身,而是对战争的一种认知,是关于人、人性、文化与战争的探讨。片中实际上有两场大屠杀。第一场自然是日本人屠杀中国百姓和军人,这是对人的肉体和生命的涂炭。不过第二场屠杀注意到的人就不多了,那就是接近片尾日本人的祭祀场面(击鼓舞蹈)。我知道很多人看了会不舒服,但我觉得这表现出战争的本质,即异族的文化在被侵略者的废墟上舞蹈。任何侵略战争都是以文明上的屠杀为核心的。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反思的。我这次特别想把日本帝国主义搁到银幕上,让大家看看何谓“日本帝国主义”,好好想想。

 

《北京周报》:日军主要角色,您都请了日本人来演,而且让他们按“正常日本人”的方式去演绎,您是如何与他们沟通与合作的?

陆川:我们起初圈定的日本名演员基本上都没来,可能他们的经纪公司就不让他们来。我用的大都是二线的。我说这些演员说,你们不用给我去演“坏人”,请你们自己去查资料看资料,按照你们认为当年日本官兵什么样、当时你们祖先的军队什么样去演;另外,你们在现场如果觉得这些事不是日本人能干出来的,我们先可以不拍,大家来讨论。开始他们也不太相信,犹犹豫豫,即便到了最后,我觉得他们心里也是有所保留的。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解释战争中这些屠杀行为,心里不时掂量着“当时是不是没那么惨呀”。

而也有日本演员想把自个儿演成一特铁血、特恶魔的军人,他们觉得所扮演的角色不必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杀了就杀了。”

日本军用刺刀杀人的一幕,演员请教我怎么演,我问他们什么感觉,他们说很害怕,腿都软了。我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感受去演。我相信,起初,把一把刀插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体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但我也得时不时地要说服他们,告诉他们必须要这么“做”,因为当时日本侵略军就是这么干的。到后来,他们看了大量的当年照片与材料,这时才不是说服的问题了。

在拍日本人戏的时候,我必须保持冷静。我觉得我没有权力去丑化他们。我必须逼迫自己进入他们的内心,这当然让我特别分裂!但这部影片要让世界看到我们的诚意、自信和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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