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厕所一角

最适时的体贴--厕所里的“音乐公主”

人常道观察一个地区的文明程度，必须先观察其厕所。关注日本的前辈周作人亦曾撰文专门描述日本的“茅房”，以此见日本人审美情趣云。于是在京都盘桓的几日，我也步其后尘，观察其日本的厕所来。

记得本科时常读《朝日新闻》中“天声人语”（相当于社论一类文章），其中一篇讲到日本厕所文化，颇有趣味。而印象最深的则是它提到一些文雅的日本妇女，如厕时也为“隔壁”客人着想，为了掩饰令人尴尬的声音，而不断地按下冲水按钮。该文章指其浪费水资源，并呼吁在厕所播放音乐，即实用又可提高大众品位。有趣的是，我这次所见的数个厕所，均在卷筒纸旁边设有一个喇叭状的“音乐公主”（日文作“音姬”），这可不是用来听音乐的，原来，把手覆上去，它就可以不间断地发出25秒的流水声，同时还细心地标明，当灯光闪烁时，流水声音就要停止了（当心！），这时如有需要可以再把手覆上去一次。

日本人素称喜洁，如今，日本的厕所名称已由当年的“御手洗”、“洗面所”演变为“化妆室”，室内一般都洁净芬芳、厕纸易溶于水的纸质也使其能被直接冲入下水道，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抽水马桶的设计，马桶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水龙头，洗手时用过的水直接流入马桶后面的水箱，用于冲洗马桶。在这样的环境下，“音姬”虽然看似琐碎麻烦，但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节约了水资源，同时保护了如厕人纤细的神经、成全了其为他人着想的一片心意。

最温暖的“家访”--在大阪鸟平一家的home stay

日中友好协会为我们安排的赴日行程中，有一项是所谓的“民宿”home stay，即在日本人家中住，体会他们的生活。我去的，是大阪的鸟平一家。鸟平一家一共五口人。晩上鸟平妈妈张罗了一桌好菜，其中就有大阪最负盛名的章鱼小丸子（在日本被成为“章鱼烧”），刚出炉的小丸子呈金黄色，十分鲜嫩。

鸟平一家虽然基本不通汉语，但与中国颇有渊源。首先，一家人都是创价学会的成员；大女儿真衣还在神户外国语大学专攻汉语。因此他们对中国很有好感。在饭桌上，频频向我问起中国的情况，奥运的事情，还为了二战时对中国的侵略及后来的教科书等问题一直向我道歉，让我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晚餐后的余兴节目是鸟平爸爸和儿子高志吉他合奏并合唱的一首很富激情的《再见，巴士！》，我则清唱了一曲《茉莉花》，鸟平妈妈听后盛赞中国乐曲韵律的悠扬，让我感到小小的得意。由于真衣下周是汉语的期末考试，应她之邀，我还给她做了两个小时的汉语补习。

因为鸟平家里有三个孩子，经济上并不宽裕，所以平时很注重培养孩子的独立性。据我所知，平时孩子自己想买什么大件的东西，或者是想要出国旅游或者留学，都需要自己打工赚钱。大女儿真衣对我说到，因为她的专业是中文，所以很希望能到中国进行半年到一年的交换留学，但绝对不能花家里的钱、给家里添“迷惑”（日文词汇，翻译成中文就是添麻烦的意思）。所以她半年来每周都去中学补习班教英文，现在已经有了小小积蓄，准备出国的时候用。鸟平一家在孩子中学时就开始培养其独立生存的意识，让我这个独生子女很受感动。

次日,home stay的家庭把寄居的孩子们一一送上离开京都的巴士。真衣在送我上巴士时眼睛红了，说这次寄宿时间实在太短，希望以后有机会在中国相见，那时候她的中文也进步了，就可以多多用中文来沟通了。还塞给了我一小包东西，把我推上车，默默地目送我们一行远去。在车上，我打开小包，里面有一个迪斯尼的小笔袋，还有短短一封信，写的是一日间相处的愉快和再见的约定。结识了这样一个可爱的日本妹妹，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温暖的一次“家访”。

最受启发的谈话--与小“中国通”的邂逅

一直知道日本有很多“中国通”，但是在日本的同龄人中所见不多。在与立命馆大学进行的中日学生交流研讨会中，我邂逅了山田知哉君，他当真让我见识到了日本新一代“中国通”的洞察力与个人魅力。

山田君个子高挑，皮肤白皙，浑身一股书卷气，操着一口极为地道的“八零后”中文，明年将从立命馆大学东洋文化学部（日本的“东洋学”一般指中国学）毕业。由于他在上海一年的生活经历和平常与中国年轻人的交流，加之对中国文学的浓厚兴趣，我们之间通过中文交流基本没有障碍。我们这些“八零后”互相调侃的“无奈啊”、“你很八卦”，他都能运用自如；甚至对于流行文化中的韦小宝等人物，他都能一一道来，实在令人惊叹。

在探讨到中日交流的时候，他提到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对日本的兴趣往往是由动漫、游戏、音乐等流行文化而来，但他更希望中国人不要仅仅满足于此，而是能够发掘日本传统文化中一些深层次的有趣现象，从而进一步了解日本。我于是采访他对中国人的特点有什么认识，他提到中国人非常重视家庭、重视亲情，家庭成员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整个家族会以令日本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团结起来一同克服；同时，中国人重视友情，朋友间讲究义气，互相非常关心。比如日本的朋友之间出去吃饭，再要好都可能是AA制。而中国人则常会觉得分摊太过见外，就你请一顿、我请一顿的；且中国的朋友之间非常关心对方的私生活，还常常给他这个日本人提一些恋爱问题上的意见建议，令他错愕而又感动。但是，他也希望中国人能好好体会“可惜”这个词的含义，珍惜时间、生命和资源的可贵，千万不要浪费。

山田君的洞见使我感动。也许中国人于日本人看来不够文明、不够守时、大大咧咧、在公众场合不为他人着想。但是我想，在一些发达国家中人与人之间那种永远保持距离感的礼貌，也不免让人觉得冷漠。而中国人对“孝”、“义”这些传统美德的坚守，亲人友人间的相互依赖和关心，也许固执，也许烦人，但是温暖。

西人观察东方，常常落入的窠臼是，把东方文化视为一个混沌的个体，并给其贴上“集团主义”等标签。东方国家观察近邻，往往更能把握两者微妙的差异，从而发现各自的特点。中国和日本同属汉字文化圈，但其文化有太多不同。在我的理解中，防灾教育、立食、“音乐公主”、鼓励孩子自立打工等等都是日本人在狭小的岛国国土、稀少的资源、多灾的环境中培养出的危机感和敏感心性的体现。这些，是我在这次访日中，看到的最美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