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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如梦如幻的开局之年
余万里 · 时间: 2010-02-02 · 来源:北京周报 2010年第6期 2月11日出版

 

一年前,在金融危机侵袭下格外寒冷的冬日,奥巴马在数十万拥护者的欢呼声中宣誓就任。他的变革之声犹如火炬,不仅传达了温暖,更传达了希望和勇气。作为美国历史上少有的“超人气偶像型”总统,奥巴马不仅成为美国人心中的英雄,而且获得了全世界各国的欢迎。

 如今一年过去了,奥巴马在国情咨文演说中承认自己“犯下了很多错误,并为此负责”,选民开始对他当初的承诺越来越感觉不耐烦,他的支持率从 70%的高位滑落到50%,共和党在马萨诸塞州的参议员补选中夺取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特迪·肯尼迪的席位。奥巴马的梦幻开局已经结束,是时候表现一个政治家的勇气与智慧了。

救市如救火

 金融危机成就了奥巴马的白宫之梦,也使“救市”成为奥巴马执政的重中之重。在就职之初,奥巴马果断地推出了7870亿美元的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一边通过史无前例的货币手段直接给摇摇欲坠的华尔街银行注血,以稳定金融信用、恢复流动性;一边通过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加大在新能源等技术领域的投入,以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些果断的措施对于拯救危机起到了显著的效应,次贷危机造成的连锁反应得到了遏制,金融体系得到了稳定并重新开始运转。

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救市”既是一个内政问题,也是一个外交问题。奥巴马积极采取行动推动全球联手共同对抗金融危机。331,奥巴马就任总统后的首次出访便是出席G20伦敦峰会,促成了与会各国通过总值 1.1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方案以及IMF增资2400亿美元的扩容方案。

很多人都把今天的这场金融危机与1929年的那一场大危机相提并论,幸运的是,今天的各国没有重蹈当初以邻为壑的覆辙,而是以同舟共济的精神为救市创造了良好的国际环境。

一年之后,奥巴马领导下的经济刺激计划收到了效果,尽管 2009年全年的GDP下降了2.6%,但第四季度的增长率达到 5.7%,表明美国经济已经初步摆脱了危机下滑的趋势,增长景气得到恢复。但在此同时,另一项统计指标却依然严峻,那就是高达 10%的失业率依然维持高位。

奥巴马在国情咨文的演讲中也承认:“危机已经过去,衰退还在继续。”因此,他提出了一套新的“经济复苏计划”,通过扶持中小企业、扩大对外出口、扶植新型产业以及建设高速铁路等公共事业投资来进一步推动经济的复苏以及就业率的上升。

有的经济学家认为,危机之后通常的规律是GDP增长首先恢复,就业率的增加有一个滞后期。这个观点的确能让人们感到宽慰,但是对于当下美国经济依旧不明朗的前景而言,失业率持续居高不下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失业家庭支付不起房屋和信用卡的债务,就有可能引发第二轮的金融信用系统崩溃。

对于奥巴马和民主党而言,失业率居高不下则意味着越来越多对现状不满的选民会在即将到来的国会中期选举中把选票投给共和党,失去在参众两院的绝对多数席位意味着未来在政治上更加举步维艰。作为奥巴马政府重中之重的医疗保险法案已经严重扩大了美国两党在国会、媒体和意识形态上鸿沟,共和党在两院的任何席位的增加都将意味着更加激烈的党争。奥巴马甚至可能因为这场中期选举而提前“跛鸭化”。

最后,奥巴马自己也意识到,为了应对危机提出的经济刺激计划其实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应急手段。华尔街的贪婪导致了这场危机,而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奥巴马不得不动用纳税人的钱去拯救这些巨鳄,然而这些银行家非但没有反省,反而一有了喘息之机就继续给自己大派红包。

奥巴马在演讲中连用了三个“我恨它”来表达自己对华尔街的不满,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个局面。美国经济重虚拟、轻实业,重消费、轻储蓄的病根由来已久,要根治这个结构绝非一年之功,因此奥巴马对华尔街"虽然恨但还不得不去救"。

 

改善与世界的关系

如果说救市如救火,是奥巴马不得不应对的当务之急的话,那么修补布什留下的美国外交遗产也是他必须立即着手的要务。布什离开白宫留给奥巴马的显然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美俄矛盾因为南奥塞梯问题而急剧上升;美欧"跨大西洋同盟"因为伊拉克战争和单边主义渐行渐远;伊拉克一波未平,阿富汗烽烟骤起,塔利班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朝鲜和伊朗核问题久拖不决、变数不断……

面对如此众多的问题,奥巴马认识到美国迫切需通过对话与合作改善与世界的关系。奥巴马在就职演说中明确提出了要用对话与和平的方式推动外交:“只要(对手)愿意松开拳头,我们就愿意帮忙”。奥巴马在开罗的讲话向伊斯兰世界伸出了“橄榄枝”,极力表现美国对伊斯兰文明的尊重及友好。

弥合分歧,巩固美日、美欧的传统关系成为奥巴马外交的基础工作。希拉里访问亚洲把日本作为第一站,彰显日本作为美国亚洲战略基石的地位,以此来交换日本在全球救市行动中分担更大的责任。在北约峰会上,奥巴马重申阿富汗新战略,力图游说欧洲盟国增兵阿富汗。

在传统盟国之外,改善和加强与中俄等大国的关系也是奥巴马外交的重要内容。在美俄关系上,副总统拜登和国务卿希拉里按下了象征改善两国关系的“重启键”,奥巴马把他与梅德韦杰夫在伦敦的首次会晤称为“美俄关系新进展的开端”。中美关系被奥巴马称为“最重要的双边关系”, 11月奥巴马对北京和上海两地的访问加强了两国关系的基础,两国在稳定金融动荡、应对气候变化、新能源开发以及各种地区与全球问题上的合作都得到积极的表现。

尽管奥巴马的外交极力要展现美国的“软实力”,但是布什遗留的反恐斗争现实依然严酷。奥巴马宣布的反恐战略重心东移,美军开始从伊拉克撤出,但同时向阿富汗增派 3.3万作战部队。奥巴马在宣布增兵的同时承诺从20117月开始从阿富汗撤军。

尽管奥巴马在公开讲话中极力避免使用“反恐战争”的字眼,但事实很快说明,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美军胡德堡基地出现了阿拉伯裔军人向自己同伴开火的事件; 2009年圣诞节前夕,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发生了未遂的爆炸事件;本·拉登继续发出"圣战"的录音讲话。美国与伊斯兰世界的矛盾不是一两个讲话就能够得到化解,而反恐的斗争不是美国单方面想停战就能停下来的。

一年前,奥巴马在国会上的讲台上遥望对面的林肯纪念堂,发出了“林肯的理想终于在白宫得到回响”的感慨。这一方面是为自己作为第一位非洲裔总统而自豪,另一方面也在呼唤林肯的英明作为自己的榜样。林肯是一位伟大的美国总统,他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演说词。奥巴马的演讲也为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试图用变革的口号以及一系列高尚的理想继续创造历史。

然而真正伟大的政治家要把崇高的理想转化为改变历史的实现。林肯的伟大不在于他留下了“民治、民有、民享”的口号,而在于他领导美国渡过了内战、维护了联邦的统一,为美国黑人的解放开辟了道路。

今天的奥巴马已经有了很多漂亮的口号和理念,因此而得到了诺贝尔和平奖,但他面临的挑战正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在气候变化问题上,他一度把“减排”的旗帜举得很高,但在哥本哈根大会召开之际,面对国内经济现实和政治压力的他事实上彻底放弃了自己的口号。

奥巴马还提出了更加雄心勃勃“无核化世界”的主张。 200945日,捷克首都布拉格,奥巴马发表面对公众的演讲,呼吁建立一个没有核武器的世界,许诺美国将做表率,积极推动美国国会通过《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无核世界”迎合了全世界民众的善良愿望,但却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即将在今年 4月召开的“核安全峰会”已经悄悄地把无核的理想偷换成了核不扩散的目标。

奥巴马执政一年的内政与外交开局可谓“如梦如幻”,赢得了国内国际的一片掌声。不过,在掌声过后,人们如梦方醒地意识到,政治远比漂亮的演说词和高尚的理念复杂得多。金融危机已经得到缓解,而美国经济的结构性弊端依旧;国际社会通过诺贝尔奖肯定了他的理想,但实质性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美国民众期待着一位新总统实现他们变革的希望,而奥巴马的"蜜月期"已经结束,更加严酷的政治斗争即将展开。(作者是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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