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30日,备受瞩目的日本第45届众议院选举如期举行。选举结果在次日凌晨揭晓,在480个众议院议席的争夺战中,日本最大的在野党民主党获得压倒性胜利,总共获得308席,比选前剧增195席;日本传统的执政党自民党遭到颠覆性惨败,总共获得119席,比选前锐减177席。日本在野党在战后众议院选举中首次单独超过半数议席。自民党交出权柄,民主党上台执政,已成定局。在选举结果确定后,民主党代表鸠山由纪夫发表胜利宣言,宣布将立即着手政权交接事宜;自民党总裁麻生太郎则承认竞选失败,黯然宣布辞职。

日本选民在此次众议院大选中投票踊跃,参加投票者共计7201.9万余人,表现出了空前的政治参与热情。根据日本总务省公布的统计数据,众议院小选区的投票率高达69.28%,比例代表的投票率亦高达69.27%,双双创下现行选举制度下的历史新高。人们普遍认为,此次众议院大选的结果,充分反映了日本人心思变的民意,使得日本战后施行的代议制政体回归到政权轮替的本来面目。

独霸日本政坛50余年的自民党沦落凋敝,自有深刻原因。在空前的经济危机面前,向以“政策通”自诩自居的自民党故伎重演,祭出“凯恩斯主义”大旗,连续出台了庞大的政府主导的经济刺激计划,但收效甚微。宏观经济持续下滑,通货紧缩愈发加剧,失业人数居高不下,国民生活倍感艰辛,景气复苏遥不可期。经济政策的失灵使得自民党的强项变成短板,其执政能力遭到强烈质疑。

长期一党专权的自民党早已异化成为权力的奴婢。为了保住权柄,维持既得利益,自民党内世袭成风、擅权成瘾,利诱威胁、党同伐异,官商勾结、贪污腐化,派系倾轧、黑金盛行,为日本民众深恶痛绝,就连支持自民党的传统选民也久生异心。在西方政坛频吹变革之风,日本仰承鼻息的美国出现“奥巴马现象”的示范与推动效应下,日本选民终于顺理成章地“揭竿而起”,将自民党拉下马来。有民调显示,此次大选,支持自民党的传统选民中有近三分之一倒戈,转而支持民主党。

此次大选结果导致日本重新划分政治版图。民主党在众议院的议席大幅过半,达到了“稳定多数”,在众议院的各个政策委员会里拥有主导权。加之该党在参议院已经取得的优势,民主党在日本政坛的主导力量可以与自民党鼎盛期相媲美,完全具备单独组阁的条件。当然,从民主党党首的政治手法看,积极寻求与社民党等一些小党派的合作甚至联合组阁,以最大限度地巩固执政基础,也很有可能。

客观地看,民主党超乎预期的大胜使其在日本政坛处于强势地位。但议席数量的巨幅增加亦使民主党显现隐忧。民主党几经整合,其成员来源多样,成分复杂,在“打倒自民党”的麾下聚集起来的各班人马在“共苦”之后能否“同甘”,如何在权力魔棒的指挥下协调满足各派有差别的政见与利益诉求,是摆在民主党领导层面前的一道难题。同时,民主党内强人不在少数,擅长政策立案与擅长党务选举者兼而有之,未来如何建立一个权责平衡、决策有序的权力架构,尽力避免出现多个权力中心而引发权争,是摆在民主党领导层面前的又一道难题。如果这两个问题解决不当,将可能成为引发民主党分化的诱因。

民主党的历史性胜利给了日本自由派政治家上台施展政治抱负、实现政治理念的重大机遇。民主党的选举纲领与政策谈话显示,民主党的执政将给日本内外政策带来变化。从日本国内政策的角度看,民主党的执政重心仍然在经济。与保守派的经济政策相比,民主党开出的经世济民的药方更加注重内需的扩大与民生的改善,民主党的经济政策给日本国民的生育、教育、就业、养老等各个阶段,都编织了一张看上去很美的安全保障网,通过削减政府开支、减少税费负担、增加国民的实际可支配收入来扩大有效需求,从而带动经济的内生性自律复苏。民主党的经济政策并不排斥竞争,只是更加关注在社会竞争中的弱势群体与社会公平。

民主党的对外政策也会有所变化。在保持现实主义政策基调的基础上,日本在对外关系与外交政策上将更加突出民主党所特有的“鸽派”色彩,更多地强调日本的自主性与和平性,更加注重对外关系的均衡发展。

对美关系仍会居于日本外交的中心。民主党对日美关系的现状颇有微词,认为美国并未平等地对待日本,日本的利益也未能得到有效的体现。民主党在选前就调整日美关系提出了不少具体的提案,包括提议修改《日美地位协定》;不再延长《反恐特别措施法》,自卫队舰船退出在印度洋的供油行动;削减驻日美军基地预算;调整美军整编计划,将驻日美军迁出冲绳部分基地等。这些政策建议与提案已经引起了日本国内的争论以及美国的紧张与不安。从美国在日本外交战略中的重要性来看,民主党当政后日美关系大幅调整的可能性不大,日本可能在涉及美日安全关系的重要问题上更多坚持日本的政策主张,谋求美国更多地认同日本的国家利益,改善日本在美日关系中的地位。

民主党政权将会更加注重发展对华关系。民主党代表鸠山由纪夫已经表示,如果当选首相将不会参拜靖国神社,表明民主党上台后不会在历史认识问题上走回头路,预示着民主党当政后,中日关系将避免遭受历史问题的冲击,有望总体上保持一个良好积极的氛围。民主党将充分利用迄今与中国建立起的沟通管道与信任关系,加强在实务领域的务实对话与合作,充实双边关系的内涵,寻求与中国的发展共赢,构筑日本外交更加均衡的布局。民主党当政后,中日在涉及地区和平与发展的重要问题上有望强化合作并取得积极进展,中日在地区合作问题上的积极姿态有望推动东亚区域合作进一步迈出实质性步伐,从而为提升东亚区域一体化的水平做出贡献。

民主党无疑早已拥有一整套执政的理念与蓝图,现在又拥有了充分的执政资源与时空期限。民主党执政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它能否给日本国民带来一个更加和平与和谐的生存与发展环境。如同被称为“日本版奥巴马”的民主党代表鸠山由纪夫所言,“民主党赢得大选只是一切的开始”。(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