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美国国防部长盖茨（中）、日本防卫大臣滨田靖一（左）以及韩国国防部长官李相熹在新加坡就朝鲜半岛局势发展举行会晤。美日韩国防部长当日在新加坡表示，朝鲜半岛核问题对地区和平与安全构成了威胁，三国将加强彼此之间的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道致力于解决这一问题。新华社/法新

5月25日朝鲜进行了第二次地下核试验，引发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应。回想2008年6月27日朝鲜炸毁宁边核设施冷却塔时国际社会为其欢呼的情景，时隔不到一年，朝鲜半岛局势宛如沧海桑田般巨变。朝韩关系断绝，朝鲜宣布与韩国处于对决状态，朝鲜发射卫星，宣布退出六方会谈，试验核武器，宣布朝鲜停战协定无效，这一连串的事情使局势完全逆转，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局面？国际社会该如何应对，地区局势将向何方发展？这些问题都在困扰着国际社会。

朝鲜绝望后的转向

此次朝鲜核试验在表面上看有与2006年相似之处。当年也是先试射导弹，后试验核武器。但这次有两点与上次明显不同。第一是，朝鲜并没有向对手提出明确的要求，使得对手即便想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也无从着手；第二是朝鲜此次试验卫星，基本上遵从了国际规则，而在遭至过度反应后，进行核试验时表现出的则是一种决绝的态度。

朝鲜如此究竟为何呢？其实，从六方会谈开始之初，就有许多人认为朝鲜的目标就是要拥有核武器，因此谈判难以取得成功。这次朝鲜核试验会给持这种观点的人更多的论据。但是，这种观点并不能解释，朝鲜为何要同意在六方会谈一系列要求其弃核的文件上签字。无论对朝鲜如何研判，我们不能忽视的事实就是六方会谈至少在书面上取得了让朝鲜同意放弃其核计划的成果，并且朝鲜以提前炸毁冷却塔的行动向世界表明自己落实协议的诚意。可是，究竟是什么使朝鲜的态度出现了180度的转变呢？

如果回顾一下六方会谈去年的进程，可以清晰地看到，美国在履行承诺时表现出来的犹豫不决，首先使朝鲜对当时的布什政府失去了信心。而此前，日本以冷战时遗留的“绑架问题”为借口，拒绝履行六方会谈协议中的对朝经济补偿，严重削弱了美国在盟国中掌控局面的可信度，而韩国李明博政权对其前任卢武铉政府对朝和解政策的大调整，更是增加了朝鲜的疑虑。不过，即使在这样的形势下，朝鲜仍然以和美国达成的谅解为依托继续履行其弃核承诺。但是，布什政府受日本以及国内一些政治势力的牵制，又提出把对朝鲜核申报书的验证作为除名的前提条件，不愿轻易将朝鲜从支恐名单中删除。就在美国拖延履约的期间，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开始悄悄改变着局面。一方面是韩国借金刚山游客死亡事件大做文章，甚至于将这样一个事故性事件政治化和国际化，并闹到东盟地区论坛这样的多边外交场合，而对朝鲜要求其履行首脑会谈的成果的呼声充耳不闻，从而大大恶化了朝韩关系，另一方面是一些反朝势力过于热衷于关于朝鲜领导人健康问题的传闻，依然表现出寻求朝鲜政权改变的意图。在这种乱像纷呈中，朝鲜在六方会谈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对外界的一点点信心被迅速地销蚀殆尽。尽管10月11日美国在与朝鲜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宣布将朝鲜从支恐名单中删除，但似乎为时已晚。一方面，布什政权所剩时间有限；另一方面，朝韩关系已经开始恶化。

对于朝鲜来说，要从政治上解决安全问题，除了需要和美国改善关系，解除敌对状态之外，同样还需要在半岛内部的南北之间实现和解。仔细观察六方会谈的进程，可以看到，朝鲜接受弃核的协议，是与卢武铉在半岛扮演“平衡者”的角色，以及对朝和解的政策有着很大关系的。而李明博对卢武铉政策的调整，不仅阻塞了朝鲜双轨并进的道路，而且增加了相互之间的政治互不信任，为最终解决半岛无核化问题将要经历的半岛和平机制的谈判增添了障碍，从而增添了朝鲜在弃核道路上的政治风险。朝鲜最初可能还寄希望于美国能够改变局面。但奥巴马政府虽主张对话解决问题，然而受经济危机和中东地区问题困扰对朝鲜无暇顾及，并且反而受日韩对朝强硬政策的牵制而举棋不定。这些都促使朝鲜调整自己的战略，从谋求政治解决转向首先依靠发展自身的军事力量来解决问题。

美日韩协作失调，地区正陷入复杂博弈中

在朝鲜问题的表象背后是东北亚地区正陷入一场复杂博弈之中。在此轮朝鲜核危机的最初阶段，主要矛盾表现为朝鲜与美国的矛盾，似乎只要朝美之间的问题解决了，其它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是美国坚持多边解决，要把日韩拉到谈判桌上来，一是为了照顾两个与此问题具有密切利益关系的盟友的要求；二是为了强化同盟关系；三是要增加对朝鲜的压力。

然而在美日、美韩的军事同盟体系中，维系的纽带显得越来越脆弱。冷战后在出现美国单极超强的局面下，美国的霸权野心也是愈益膨胀。美国在已经完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依然不断强化自己的军事力量和军事同盟体系，要构筑所谓自己“绝对安全”的世界。因此，美国推动将美日、美韩军事同盟从防御性同盟改造为全球战略性同盟。这项政策所产生的影响，一是在日本鼓动了右翼势力的发展；二是在韩国加剧了社会的分裂。而日本右翼势力和韩国保守势力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要保持对朝的强硬政策，并且这种强硬政策并不仅仅是当时美国对朝强硬政策的惯性延续，而且还包含着丰富的自我意识。因此，当美国对朝政策出现调整时，在日韩却遇到了尾大不掉的情况。

这方面，日本表现得尤其明显。从安全的角度讲，朝鲜的核问题对日本未来的安全构成较大威胁，因此从常理上说，日本应该更关心朝鲜核问题的解决。但是，在六方会谈的过程中，日本却将历史遗留的“绑架问题”置于首要地位，并以此为据反对美国将朝鲜从“支恐名单”中删除。日本如此主次颠倒的行为对六方会谈本身造成的消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而与此同时，对于朝鲜的一些不当举措，日本热衷于采取激烈反应，而不是积极化解矛盾。日本虽然口头上总是叫喊朝鲜的威胁，但在行动上却显得并不担心什么。对于美国为使谈判取得进展而采取的一些灵活策略，日本往往以强硬态度加以制约。日本如此做法难免让人怀疑其在地区安全构筑中另有所图。

李明博将卢武铉的双边关系与六方会谈并进政策调整为以朝鲜弃核为前提发展双边关系的政策，虽然表面上看是要促使朝鲜弃核，但实际上是在追求未来半岛的主导地位。这在客观上剥夺了朝鲜弃核所必须的政治互信，从而取得了适得其反的结果，至少是为朝鲜的政策转向制造了最好的借口。

日韩的这种尾大不掉，不仅使朝鲜在多边谈判中因面对众多变数，而处于不利地位；而且也削弱了奥巴马政府的谈判地位。

东北亚面临战略性选择

正式选择拥核战略虽然可能使朝鲜面对的安全问题简单化了，但东北亚地区其他国家却面临新的战略选择。这种选择涉及两个重要问题，一是对朝鲜拥核战略的意图和影响的判断，二是如何应对的问题。

事实上，要对拥核的主观目的作出准确判断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尽管朝鲜宣称其拥核的目的在于自保，但美日韩均认为是一种威胁。日本的国家基本问题研究所在其“修订无核三原则的提言”中则直言朝鲜的目的在于“武力吞并韩国时遏阻美国的介入”。像这种极端的判断，至少目前是缺少证据的。而“提言”作此判断的目的在于要日本“修订无核三原则”。由此可见，对东北亚国家来说，比判断朝鲜的拥核意图更重要的可能是自身的主观战略选择。

如果东北亚国家能够冷静、理性地应对，加强在地区安全问题上的对话与合作，那么，一方面可以将朝鲜拥核对地区稳定造成的危害减少到最低程度；另一方面，可以有效地遏制任何非理性的军事冲动，避免动荡局面的出现。相反，如果以过激反应方式应对，形成相互恶性反应循环升级的局面，并且极端到自己也要进行核武装的程度，那么东北亚地区将会陷入持久动荡的局面。

从朝核危机以来，我们可以看到，每一次的过激反应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为对方另一个过激行为制造了合理性。一些国家在朝鲜发射卫星问题上极力推动安全会做出强烈反应，恰恰使安理会在朝鲜进行核试验时做出的反应失去意义。

目前，在诸多方面都处于情绪激动的状况下，最需要的是保持冷静，避免相互反应式的危机升级。同时只有冷静下来，我们才能理性地寻求问题的解决。而理性解决问题要求我们在地区安全上创造一个共赢的局面。只有共同感到安全了，我们才能有真正的安全。而如果总是处于对立状态，片面地强调自己单方面的安全，那么我们将永远得不到我们所需要的安全。

（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