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晚,奥巴马在结束了他繁忙的20国集团会议、北约峰会和“欧盟+美国”峰会后,抵达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开始他为期两天的土耳其之旅。他于6日在土耳其大国民议会发表演说,第二天又在伊斯坦布尔的一个文化中心与穆斯林学生进行交流。土耳其是奥巴马上台后访问的第一个伊斯兰国家,奥巴马利用此次访问机会,着力向外界传达一个重要信息:美国致力于寻求同伊斯兰世界关系的新发展。
“911”曾使“文明的冲突”论备受推崇,布什随后发动的两场战争,更是使美国与伊斯兰世界的关系跌至谷底,并在伊斯兰世界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伊斯兰极端分子用变本加厉的恐怖活动宣泄不满,使得布什的“反恐战争”呈现“越反越恐”的态势。奥巴马打着“变革”的大旗就职,誓言在要在布什难以取得进展的领域做出一番作为。
奥巴马上台后即在世界各地大张旗鼓地推销其“外交新政”,并频频向伊斯兰世界示好,做出“缓和”姿态,承诺不加条件地全面参与伊核问题“六方会谈”就是其“缓和”姿态之一。此次土耳其之行,奥巴马更是用“穿梭外交”的实际行动,拉近了与伊斯兰世界的距离。奥巴马向伊斯兰“示好”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新政府遭遇经济危机,经济成为内政外交的优先课题,迫使奥巴马政府在一定时期内对外推行“缓和”,避免树敌过多。
去年秋季,美国“次贷危机”全面爆发,造成美国近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经济衰退。奥巴马政府出台大规模的经济救济计划,以求迅速提振经济信心,摆脱衰退局面。奥巴马的外交政策也在一定程度上围绕经济服务,向国际寻求支持与合作。在美国自身面临“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工作重心须有轻重缓急,财政支出也受到很大限制,这就决定了奥巴马政府短期内不可能把外交摊子铺得太大。与原先存有敌对情绪的伊斯兰世界实现“缓和”,成为美国在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的有利选择。
二、与伊斯兰世界“缓和”是改善美国国际形象、推广“巧实力”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
美国与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两场战争,不仅使美国遭受了巨大的人力和经济损失,还使美国的国际形象大打折扣。普通穆斯林民众对美国的看法非常不容乐观。英国广播公司BBC今年2月公布的最新全球民调显示:巴基斯坦民众对美国持正面看法的只有12%,持负面看法的占69%;伊朗民众对美国持正面看法的只占7%,持负面看法的占79%。伊斯兰国家对美国的敌视态度,不能不说是布什“先发制人”政策的“后遗症”,限制了美国外交战略的推行。
奥巴马所代表的民主党自由派,与布什所代表的共和党“新保”势力,在外交理念上有根本的不同。布什信奉“单边主义”,主张“先发制人”,以强硬手段面对不确定的威胁,以维护美国的“绝对安全”。布什执政后期,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修正了其具有强烈“新保”色彩的外交路线,但也只是“共和党国际路线”的一种微调。奥巴马信奉自由国际主义理论,与威尔逊、罗斯福和肯尼迪推行的外交战略一脉相承,他采纳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等人提出的“巧实力”作为新政府的外交战略。1月31日,希拉里在国会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的听证会上,对“巧实力”外交作了完美阐释:动用外交、经济、军事、政治等各种可行手段,既团结朋友,也接触对手,巩固原有联盟,形成新的联盟,以便打开美国外交的新局面。
穆斯林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一,伊斯兰国家更是占据了从中东到南亚的绝对多数。只有与整个伊斯兰世界的“缓和”,改善美国在伊斯兰世界中的形象,奥巴马才能在外交上打开局面,推行“新政”。
三、从近期看,向伊斯兰世界“示好”是奥巴马实现合作“反恐”、促进中东和平的需要。
美国现在在“大中东”地区面临着“四大麻烦”:伊拉克、阿富汗、伊朗和巴以问题。布什政府的外交实践证明,美国无法凭借一己之力解决这四大问题,必须借助其他伊斯兰国家的帮助。
在伊拉克问题上,奥巴马政府的主要目标是在2011年底以前实现从伊拉克的撤军,此后只留3-5万的常驻军队。如何保证在伊拉克不发生大动乱的基础上,美军能顺利地从伊拉克脱身,是奥巴马政府在伊拉克问题上考虑的主要事情。为此,伊拉克邻国必须在提供运输通道和帮助稳定局势两方面提供支持。土耳其是美国进入伊拉克的重要通道,其南部的库尔德人与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伊朗则是伊拉克境内什叶派武装的主要支持者。还有一部分叛乱分子也借道邻国叙利亚进入伊拉克。美国要想实现顺利撤军,必须取得上述三国的支持与合作。
奥巴马政府将阿富汗定位为美国海外反恐的重点,并逐渐意识到,“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在阿富汗的叛乱活动并不是孤立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是恐怖分子的藏身之地和修养之所。3月27日奥巴马在白宫的讲话中指出,阿富汗的前途与其邻国巴基斯坦的前途密切相关,阿巴边境对美国来说已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阿富汗的“反恐”行动必须获得巴基斯坦的合作,才能取得进展,此外还需要有西部邻国伊朗的支持。
在伊核问题上,布什政府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伊朗在过去的几年中,核能力获得了提高,这引起美国和以色列的担忧。伊核问题背后的根本问题是美伊之间的敌对态势。奥巴马政府认识到,要解决伊核问题,首先要改变两国之间的敌对状态,为此他正在寻求与伊朗的“接触”和对话,希望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伊核问题,同时希望获得其他伊斯兰国家的道义支持。
巴以矛盾实际上是“阿以”矛盾的集中体现。经历了历次中东战争,阿拉伯国家在“阿以”问题上拥有共同的民族情感和利益趋向。奥巴马支持建立巴勒斯坦国,并承诺将在任内极力推动巴以和平协议的签署。2008年,土耳其以东道国身份主持了其南部邻国叙利亚与以色列的会谈,并为今年年初的加沙地带停火协议的达成发挥了关键作用。土耳其的事例说明,伊斯兰世界的支持和调解是巴以达成和平协议的重要条件。
美国向伊斯兰国家示好,正是为了解决上述“四大问题”,实现中东“脱困”的需要。
四、从长期看,与伊斯兰世界“缓和”符合美国在中东的长远利益,亦有利于其全球战略的推进。
1956年苏伊土运河战争后,英法势力退出中东,美国介入。中东成为美苏争霸的舞台,但美国一直占据领导地位。自此以后,虽然美国历届政府对中东政策略有不同,但美国在中东的根本利益并未改变:维持石油的稳定供应;保护以色列的生存安全;扶植伊斯兰温和国家;防止其他大国的渗透,维持美国在中东的霸权地位。从长期来看,实现美国在中东的根本利益,需要伊斯兰国家的支持与合作。
海湾地区为世界石油储藏和生产的最主要地区,石油年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40%,其沿岸国家全部为伊斯兰国家。海湾主要产油国都是“欧佩克”成员,国际形势不利时,它们利用组织的力量减产提价,保护自身利益。美国政府官员历年访问中东的一项重要议程,就是劝说产油国增产抑价,以维持对美国的正常供应。奥巴马虽承诺要开发新能源科技,以减少对中东石油依赖,但该目标在短期内难以实现,必须依靠与伊斯兰国家交好来保证美国的石油利益。
从国内政治和全球战略的角度出发,以色列的生存安全是历来是美国的重要利益。如上文所述,实现阿以和平共处需要伊斯兰国家的配合。
温和伊斯兰国家是指政策上走亲美路线,并对以色列的存在和阿以和谈不持激烈反对立场的国家。温和伊斯兰国家是美国在中东立足的根基。布什政府“民主改造中东”政策的根本用意,即为用武力减少中东的“麻烦制造者”,通过培育与美国相似的民主制度,扶植亲美势力。奥巴马虽然不提“民主改造”,但在中东寻找更多的美国“盟友”的政策没有变。与伊斯兰世界“接触”和“示好”就是为了“找朋友”。
中东地区历来是大国势力争夺和渗透的地区。冷战时期美苏势力在此地区争夺激烈,最为著名的是苏联入侵阿富汗和美国防范外来势力进入海湾地区的“卡特主义”。如今虽然美国在中东取得了领导地位,但俄罗斯和中国与中东国家的联系,尤其是与伊朗的密切联系,仍然让美国不安。如果美国的“敌视”政策给中东留下“权力真空”,很有可能造成俄罗斯、中国和欧盟国家的乘虚而入,从而阻碍美国在中东战略,并由此阻碍其全球的战略推进。
奥巴马上台百日,其“外交新政”的战略框架逐渐清晰。他做出与伊斯兰世界“交好”的决策,既是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在短期内解决现实“麻烦”的需要,也体现了美国长期的战略利益。但这是从美国角度做出的战略选择,“缓和接触”政策能否奏效,还要看接下来伊斯兰世界如何回应美国伸出的“橄榄枝”。
(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