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4两日，北约于本联盟成立60周年之际，在德国凯尔与法国斯特拉斯堡两地召开第24届首脑会议。北约60年的漫长变迁中，后冷战19年间的转型努力是最引人关注的。应冷战而生，适冷战而存的北约，在冷战落幕，对立集团瓦解后，受到有无续存价值的严重质疑。美国从压住俄国不得再次崛起，巩固对欧洲的影响力，进而确保全球领袖地位的意图出发，对北约仍有根本性的战略需求，故力保它的生存与继续发展。为在后冷战新的历史条件下站稳脚跟，寻得生机，北约亮出改革大旗，力图淡化集团的军事对抗性质，缩减军力规模，声称不再敌对任何国家，而将注意力扭转至应对国际社会共同面对的安全新威胁，将军事、政治集团转型为政治、军事集团，为此提出了“新任务、新成员、新伙伴、新能力”的口号。审视北约诞辰60年之际的状况最有意义的角度，应该是它反映出的冷战后北约改革的意志与效果如何，未来走向何方。

北约是近半个世纪中深度扎根于冷战土壤，在冷战中冲锋陷阵，庞大无比的军事机器。它调转方向牵扯甚多，其改革进程必然呈现比较复杂的多面性质：一方面，面对是与对手同时消失，还是另寻活路的压力下，北约改革具有内在的动力。它必须在改革的道路上迈出步伐，也确实迈出了几步；另一方面北约的不容否认的本性难移，又使它的改革极有限度，而有些限度看来也不容易，甚至不可能突破。观测下列改革触及的关键问题，可以清晰地看到，改革了近20年的北约的性质与功能虽有新意，但旧态难除，改革既取得某些确凿的结果，但不少宣称的内部形势与对外关系的改变并未成为现实，联盟发展前景相当难以确定。

北约与俄国关系中“敌意”消除了吗？

后冷战时代，对冷战一方首领苏联的继承者——俄罗斯——地位的安排是欧洲新安全秩序建立的核心，也是北约在改革中面临的最大挑战。为树立掌握欧洲安全全局，致力于全欧和平与稳定的地位和形象，北约向俄国乃至原苏联势力范围内国家大量释放了和解与合作的善意，共同发表了一系列声明，反复强调与俄化敌为友，“欧洲进入和平、合作新时代”，并与这些国家建立了步步升级的大型合作机制，特别是与俄互设了联络、磋商的外交与军事机构，许诺在有关欧洲安全问题上与俄平等协商。美国和北约还在核裁军、欧洲常规裁军、反恐，以及处理某些地区热点上与俄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有效合作。

但是，客观地观察，虽则近20年时间已然流去，北约冷战中对俄的固有敌意仍未真正被政治上的信任、尊重与平等对待所替代。美国、北约内心防范、遏制“苏维埃帝国东山再起”战略思想根深蒂固，在与俄谈友好、合作的同时，却一波接一波地发起外交与军事上的攻势，以图垒筑防范俄的堤坝。

首先，北约在美国的推促下，不顾俄的反对与警告，步步紧逼地向东扩员，将其军事布置加上政治势力日趋推近与紧箍俄国。北约单方面强调，一切“欧洲民主国家”只要申请并符合条件都可入盟，而置俄的安全关切及欧洲稳定大局于不顾。如此，冷战后北约的每次扩员都在与俄关系上掀起风波，冲击了欧洲的安定。本次首脑会议再次重申继续东扩的决心，并正式吸收了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两个新成员。北约今后与俄对抗、冲突的火种依然存留。格鲁吉亚与乌克兰两国与俄接壤，是俄抵御北约前进的最后一道防火墙。两国与俄怨恨甚深，是西方拉拢的重点。它们入盟更具有难以掩盖的反俄含意。俄国对此加倍反对，准备以更激烈手段抗争，而美国推促北约接纳格、乌的立场至今未变。两国一旦入盟，欧洲安全形势极可能发生大的震荡。

其次，北约支持的美国在波兰与捷克设置反导系统的计划，使俄严重担心其战略力量受到遏制，形成美国、北约与俄国的又一抗争焦点。奥巴马总统对此计划虽有松动表示，但仍未放弃，可能引发欧洲安全险情的另一导火索也未拔掉。

除向东扩员与设立反导系统两大争执外，北约通过“和平伙伴计划”等途径，在中亚与外高加索军事存在与政治影响的加强也构成对俄传统利益的挑战，导致双方明里、暗里相互较劲。北约国家对俄内政的监督与干预亦常常引致双方关系紧张。总之，北约与俄战略利益仍有多方面的冲突因素，关系中冷战残存很难消除，北约从冷战状态中的转型任重道远，绝非易事。

北约的“全球化”走向何方？

树立适用于新形势的目标，是北约后冷战时代立身之本。北约既不愿，也无法抛弃保障集体安全的旧有功能，近日首脑会议声明中还重申此为“联盟的核心目标”。以“有力地集体保卫我们居民、领土与军队”的名义，北约维系着横跨大西洋，从战略、战术核武器到常规武器的一整套先进、庞大的军事力量。但是，单一的“集体防御”职能是冷战时代的产物，难抹军事对抗色彩，不好独自支撑后冷战形势下北约的续存与发展。为表明联盟存在的新价值，北约确定一系列“新任务”，在活动领域及活动地理范围实现了双突破。北约活动溢出法定的欧洲-大西洋防区之外，并涉及传统之外的领域，被国际舆论称之为“全球化”走向。

“全球化”的努力对北约异常重要，但毕竟是其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新趋势，北约的有关指导思想没有明确树立，联盟内外对此也有不少质疑与异议，“全球化”究竟能“化”到哪里，“化”成何等程度，归根结底“全球化”能否使北约旧貌换新颜，获得新活力都难断定。

北约“全球化”面临的问题是：（一）联盟中一些新欧洲成员因对俄国的疑惧甚深，对本国安全风险估计尤重，将安全保障完全寄托于北约，不免担心“全球化”会分散对集体安全的关注；而一些外交独立见解较强的老欧洲成员则顾虑在北约扩大国际干预中与美国政策分歧会突出起来，难以处理。某些欧洲政界人士更进而表示，不愿因此跟随美国，做它的“世界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