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当地时间6月27日17时05分,宁边地区核设施的冷却塔被炸毁。(高浩荣)

6月26日，朝鲜驻华大使崔镇洙在北京向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中方代表团团长、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武大伟提交了朝鲜核申报清单。与此同时，美国总统布什发表声明称，随着朝鲜当天提交核计划申报清单，美国将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中删除朝鲜，同时自27日起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当天六方会谈中方代表团团长武大伟发表《六方会谈主席声明》,宣布“六方会谈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取得积极进展”。

6月27日，或许是为了让全世界对这种进展给予更多的关注，以及昭示自己弃核的决心，朝鲜大张旗鼓地邀请六方会谈其他五国的电视台现场转播其炸毁宁边核设施冷却塔的场面，提前进入拆毁核设施的阶段。

对于朝鲜弃核问题所取得的进展，国际社会普遍抱以欢迎的态度。不过也有一些声音表示了对这种进展的真实性的怀疑。根据2007年10月3日，朝核问题六方会谈通过的《落实共同声明第二阶段行动》共同文件，朝鲜应该对现有核设施进行以弃核为目标的去功能化，并在同年12月31日前完整、准确地申报全部核计划。美国则相应地启动不再将朝鲜列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程序及推动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由于朝鲜并没有按时履行自己的承诺，于是许多人据此怀疑朝鲜弃核的诚意。

事实上，朝鲜未能如期履约也是事出有因。由于共同文件只是个原则性文件，不能解决执行过程中遇到的具体问题。而在执行过程中，朝美双方在核申报的具体内容上产生了分歧，分歧点主要集中在朝鲜提取的武器级钚的数量、浓缩铀计划及与叙利亚核合作问题。在武器级钚的提取量问题上，朝鲜曾向美国通报其钚存量为30公斤，而美国则估计有50公斤。此外，朝鲜否认了存在浓缩铀问题，同时也否认了核扩散问题。

此后，为解决分歧，朝美双方进行了多次会谈和接触。4月8日，朝核问题六方会谈美朝两国代表团团长在新加坡会晤。双方在履行六方会谈共同文件的关键问题上达成共识。根据当时韩国和日本的媒体报道看，此次美朝双方就申报问题所达成的妥协可能是，美国同意朝鲜分开申报，即公开申报一份关于其钚提取和存量问题的清单，再就美国怀疑其实施的铀浓缩计划和核技术扩散问题制作一份附件或秘密备忘录。公开申报将交与主持六方会谈的中国，而美国则保留附件，并向六方会谈有关各方口头简要传达其内容。为赢得美国的信任，1个月后，美国朝核问题工作小组再次访问平壤时，朝鲜向美国移交了长达1.8万页的核设施运行记录。美国随后宣布向朝鲜提供50万吨粮食援助。

在朝美进行着良好的沟通的同时，其他促进相互信任的谈判斡旋也在加紧进行。6月11日，朝核问题六方会谈经济及能源合作工作组在板门店举行会议。与会各方就向朝提供经济及能源援助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并就加快援助步伐达成一致。同日，朝鲜和日本在北京举行政府间工作会谈。双方也达成协议，朝鲜将重新调查“绑架问题”，而日本将部分解除对朝经济制裁。

在这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的情况下，朝鲜弃核进程终于正式开始。

美国为朝鲜松绑具有积极意义

此次美国如约启动不再将朝鲜列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程序及宣布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的行动也是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的一道非常重要的程序。

朝鲜核问题的实质并非核武器扩散问题，而是美朝之间的政治对立问题。从逻辑上讲，美国作为朝鲜的敌对方，要朝鲜放弃用来与自己对抗的武器，只能有两种方式，第一是用自己的军事优势来压服朝鲜，第二就是用和平保障来换取朝鲜的武器。朝美之间这么多年的较量已经证明第一种方式是行不通的。那么采取第二种方式就要解决几个标志性的问题，即，第一是解除对朝鲜的经济封锁，第二是签署和平条约以取代停战协定，第三是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

美国自1950年起开始对朝鲜适用《敌国贸易法》，美国财政部据此全面禁止与朝鲜的贸易、金融往来，并冻结了朝鲜在美国的资产。1988年美国将朝鲜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根据美国《对外援助法》、《国际金融机构法》、《国际武器交易限制法》等限制对朝贸易，并阻止国际机构对其提供援助。

这次美国在经济上对朝鲜松绑，对朝鲜的经济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朝鲜多年来对外经贸关系发展的主要障碍之一就是美国的经济封锁和制裁。理论上说，摘掉“支恐”帽子，也就消除了朝鲜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获得援助的最主要的政治障碍。而随着美国开始停止对朝鲜适用《敌国贸易法》，朝鲜将可以同美国金融机构进行交易和贸易，并要求美国返还被冻结资产。

因此，美国在经济上对朝松绑的政治意义就是真正开始了美朝之间建立政治互信的进程，这个进程是推动朝鲜彻底弃核的必要条件。虽然在长期的冷战过程中，美国国内或许还有其它一些法律法规限制对朝鲜的出口和援助，但由于这些并不牵涉国际机构和第三国，因此对朝鲜经济的影响并不大。而随着朝鲜“敌国”帽子的被摘除，这些限制的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至于2006年《联合国安理会1718号决议》的制裁也仅限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方面，因此对朝鲜民生经济的发展制约有限。

弃核进程不会风平浪静

虽然美朝双方都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但是朝鲜弃核的进程依然不会平坦。而今后干扰这一进程的主要因素将来自于敌意、怀疑、以及美国等国家内部的党派利益冲突。

美国和朝鲜之间的政治对立源自于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这种对立造成社会的敌意。而由于这种敌意所导致的不愿轻易作出妥协，不愿轻易相信对方的态度将会妨碍朝鲜弃核的顺利进行。

目前，虽然朝鲜试图通过炸毁宁边核设施的冷却塔来昭示自己弃核的决心，但在美日韩三国的媒体上仍然有大量言论对朝鲜是否真心要弃核表示怀疑。这种怀疑论正在从多方面牵制着弃核进程的顺利进展。

第一种牵制来自于对朝鲜核申报内容真伪的怀疑。尽管在6月26日六方会谈《主席声明》中明确表明“六方同意有关申报有待于验证，已就建立验证机制的指导原则达成共识”。 但一些人仍然要用主观的臆断猜测来说明朝鲜无意弃核，试图对六方会谈施加压力。这种表面上对朝鲜的怀疑实际也是对六方会谈本身的怀疑，它不利于美朝之间政治互信的建立和对朝鲜弃核进程进行公正的判断，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朝鲜弃核进程的顺利进行。

第二种牵制来源于美国内部的党派政治利益分歧。目前有许多人认为布什政府与朝鲜达成妥协是为了卸任时的政绩汇报，而忽视了美朝达成妥协的客观必然性。在美国面临总统大选之际，以及在美国白宫和议会为两党分治的情况下，美国的政策还存在诸多变数，这些变数将对未来朝鲜弃核进程产生重要影响。

第三种牵制来源于美国和其盟友之间的利益差别。美国关注的目标主要是解决朝鲜的核问题，但是日韩却另有所图。日本试图将绑架问题与核问题捆绑在一起加以解决，因此坚决反对美国对朝鲜进行摘帽松绑。日本的态度与其内部的党派斗争有密切关系。但是，韩国对朝鲜的强硬则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在这次朝鲜最终实质性地迈出弃核步伐的过程中，美朝之间进行了大量的双边沟通和会谈。因此有人以为今后事情的发展会在美朝之间进行，六方会谈的重要性可能会降低。

事实上，历史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在美朝这两个实力极为不对称的国家之间，是不可能达成一个可靠的可以执行的协定的。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六方会谈。六方会谈不是一个简单的平台，它是保障美朝之间的协定公平、可以实施的不可或缺的多边制衡机制。美朝之间只有在这个机制内才能达成有效的妥协。

当然，多边的参与也造成了利益多元性的牵制。但由于这些利益也关系到未来东北亚地区的持久和平与稳定，因此，以恰当的方式解决这些利益关切也是六方会谈应承担的责任。只要我们放弃敌意，遵从理性、平等、互赢的原则，相信一切障碍都可以克服。

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进程已经正式开始，并且已经难以逆转。

（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