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朝之间在经历了5个月蹉跎之后终于跨越了起步阶段的第一道障碍。继6月份美国较为圆满地解决了澳门汇业银行的朝鲜被冻结资金问题之后，韩国对朝鲜援助的五万吨原油也于7月12日起陆续运往朝鲜并计划于20天之内运完，而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团则于7月14日到达了平壤，此后朝鲜就宣布已经关闭了宁边核设施。7月18-20日，六方会谈团长会在北京举行。会谈除了对前一阶段落实2月13日的《共同文件》的进展情况进行评估之外，还讨论确定下一阶段的具体行动。而下一阶段行动的开始，则可能意味着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进程将进入加速阶段。

六方会谈2月13日《共同文件》所确定的第一阶段的行动取得成功的最主要的意义在于美朝之间开始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关系。本来按照《共同文件》的规定，这一阶段的行动应在文件发布后的40天内结束。但是由于美国未能实际解决朝鲜被冻结在澳门汇业银行的2500万美元的问题，致使朝鲜没有如期履行自己的承诺。朝鲜的这一举动，不仅使对朝鲜弃核诚意的怀疑论再次上升，而且也构成了对美国诚意的严峻考验。

从整个事件发展的过程看，美国冻结朝鲜在澳门汇业银行的2500万美元资产，以及此后开始的对朝鲜的金融制裁，应该是2005年9月第四轮六方会谈达成《共同声明》之后导致朝核问题形势出现恶化的最主要和最直接的原因。应该说，美国对朝鲜的金融制裁使美朝之间在履行《共同声明》的过程中难以建立起双方在行动中所需要的最基本的相互信任。此后，虽然经过朝鲜进行核试验等一系列明里暗里的较量，美国不得不同意解除对朝鲜资金的冻结，但依然对澳门汇业银行给予了严重的处罚。朝鲜也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这笔资产转移到其它银行。因此，对于朝鲜来说，能否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不仅意味着是否能够打破美国的金融制裁，而且更重要的是试探美国政府的诚意到底有多少，从而来决定其未来行动的方针。

其实，在落实《共同文件》的过程中，真正耐人寻味的是美国政府政策的变化。美国政府一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愿意等待到此问题解决之后再要求朝鲜履行自己的承诺；二是表现出了相当大的诚意来切实解决这个问题。由于美国财政部对澳门汇业银行的处罚使得其他银行不愿轻易地接受这笔资金的转账，最后美国不得不寻求俄罗斯国家银行的帮助，并为其出具了不会因给这笔资金转账而受到处罚的书面保证。而此外，美国还对朝鲜在资金转账问题解决后会如约履行自己的承诺表现出较大的信心。因此，甚至有评论说布什政府在朝鲜核问题上正在重回克林顿路线。

布什政府能够如此改变自己的一贯做法其实有内外两方面的原因。从内部讲，布什政府由于伊拉克问题而内外交困，迫切需要一场外交胜利。从外部看，就是朝鲜以非常明确的语言和方式向美国表达了自己要修好双边关系的愿望。朝鲜的动向无疑地给美国带来了一次历史性的机遇。美国不仅可以解决眼前问题，而且还会给自己在东北亚的战略布局带来好处。从美国在东北亚的军事部署看，美日军事同盟的合作深度已经难以因外界局势的变化而有重大改变，反导弹体系已经进入实战演练阶段。这个体系继续建设发展的趋势不会因朝鲜核问题的解决而改变。相反，解决了朝鲜核问题更有利于美日军事同盟集中精力应对其他更重要的战略问题。

美朝双方心态的改变还体现在许多细节上。其实在前几个月里依然发生了一些诸如美韩联合军事演习、朝鲜试射导弹等和以往一样不利于双方信任的事件，但这些似乎都没有产生像以往一样的反应。可见，在美朝双方均需要改善双边关系的背景下，今后美朝之间积极的有利于相互信任的举动就会逐渐增多。此次顺利解决澳门汇业银行的款项问题只是建立这种信任的开端。下一阶段美朝之间的互动可能会进一步增加，而六方会谈面临的主要问题则可能是如何加速的问题。

目前从许多方面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加速的迹象。从美国方面看，主要心态表现为希望能在2008年大选到来之前取得决定性成果。继助理国务卿希尔于6月成功地访问朝鲜之后，美国还计划由国务卿赖斯访问朝鲜，并希望能于9月初展开六方会谈外长会议以及年内完成朝鲜核设施的去功能化措施。

而美国驻韩国大使更是表示，如果朝鲜作出彻底弃核的战略决断，美国则准备在今年年底前开始与朝鲜就建立半岛永久和平机制展开谈判，谈判将包括宣布朝鲜战争正式结束和减少朝韩边界两侧的驻军数量等内容。而根据《华尔街日报》的报道，美国助理国务卿希尔同样表示了布什政府要在年底前与朝鲜开始讨论达成一份正式和平协议的意愿。朝鲜方面除了口头上明确表态已作出放弃核计划的战略选择之外，在行动上显然也不像过去一样表现得斤斤计较。因此，在韩国的5万吨原油刚刚开始启运不久就向美国通报已经关闭了宁边核设施。朝鲜军方则于7月13日提议与美国军方进行直接军事会谈，促进朝鲜半岛安全和和平，并邀请联合国代表出席。

除了朝美之间表现出步伐可能加快的迹象之外，国际社会也有相应的表现。有报道称韩国政府也在考虑年底之前举行南北首脑会谈，南、北、美、中四方首脑会谈，宣布朝鲜战争正式结束等重大问题。此外国际原子能机构同样表示了自己的关切，该机构的总干事默罕默德·巴拉迪就朝鲜无核化问题表示：“国际社会已经丢失了太多时间，因此我们必须快马加鞭。”而对于朝鲜关注的轻水反应堆的问题，他则表示，只要能够保证外界能够对其是否在和平利用核能进行彻底的验证，将轻水反应堆提供给朝鲜并不成问题。

所有这些积极的考虑都可能如期发生。因为，此轮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团长会探讨的下一阶段的进程主要就是朝鲜向国际社会报告说明其核计划，并完成对宁边核设施的去功能化工作。而一旦这些工作完成就意味着朝鲜的弃核计划就几乎难以简单地逆转，美国一向要求的可核查的不可逆转的朝鲜弃核目标就基本实现。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等各方的行动就应该加快，因此，六方会谈将进入加速阶段。

不过，尽管积极现象很多，但仍有一些问题需要重视。首先是朝鲜是否拥有高浓缩铀计划。由于美朝在此问题上历来有较大分歧，因此，这个问题的谈判对下一步行动至关重要。由于美朝将在双边范围内讨论这个问题，因此可能出现的变数也就较多，而其不透明性也可能给六方会谈带来麻烦。其次，诸如如何分担朝鲜拆除宁边核设施的费用问题、以及其他对朝鲜的经济及能源援助的内容、数额和费用分担等问题。由于各方利益的不一致，在这些问题上也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尤其是过去的援助大国日本，由于人质事件的原因可能会采取消极态度。这里可能会出现的前景有三个，一是美国因同盟关系而迁就日本，从而使六方会谈的进程受日本牵制；二是日本被迫顾全大局；三是日本被逐渐淘汰出局。这对日本的外交以及其他有关方面都是一个考验。

此外，在美朝双边关系上，美国是否能够顺利地按照《共同文件》的规定，“启动不再将朝列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的程序，并将推动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的进程”，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因此，未来六方会谈的进程快慢恐怕更多地要看美国的行动。

（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