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轮六方会谈于2月13日达成的共同文件中确定朝鲜在60天之内关闭宁边核设施作为落实2005年的共同声明的启动步骤。但是到了4月14日规定的期限朝鲜依然没有履行协议。美国方面的声调也从一开始的从容转为催促朝鲜按期履行承诺。

朝鲜没有履约的原因在于朝鲜并未如期得到被美国财政部冻结的在澳门汇业银行的2500万美元的存款。解决美国的金融制裁问题是朝鲜关闭宁边核设施的前提条件。虽然早在一个月前美国就已经宣布解除对朝鲜款项的冻结。但是，美国的处理方式是将汇业银行列入“关注洗黑钱确定名单”，将问题的处理权交给澳门特区政府。因此造成实际上朝鲜的款项依然处于被冻结的状态。而直到4月10美国财政部才发表声明表示基于美国同中国、中国澳门和朝鲜官员的会谈，以及就如何使用被冻结朝鲜资金所达成的谅解，美国支持澳门解冻朝鲜被冻结的资金。美国财政部发言人米勒怀斯在声明中还表示：“据美国了解，澳门政府已做好解冻汇业银行(BDA)所有朝鲜相关账户的准备。”而据报道，韩国六方会谈代表团团长千英宇也于10日表示说，朝鲜“从明天起就可以自由提取”这笔资金了。“冻结资金问题已经获得解决，朝鲜应该履行冻结核设施的承诺。”根据韩联社的报道，美方向朝方提出的最终解决方案是允许朝鲜自由存取冻结在汇业银行的资金，不管账户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该方案解除了原本对资金用处的限制，但要求朝鲜自行处理转帐问题。

对美国的声明，澳门金管局也立即给予了积极的回应，表示将协调特区有关方面继续依法妥善处理这一问题。朝鲜2500万美元资金可在52个账户持有人或经账户持有人授权，以合法签名随时提取、汇出。这意味着汇业银行所有涉朝资金将按照客户指示，全面放行。总体上看，解冻资金方面的工作似乎很顺利。

但朝鲜方面需要一个确认的过程。针对美国的行动，朝鲜外务省13日表示，对于美国推进的汇业银行朝鲜资金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朝方将核实汇业银行账户是否被解冻，而后采取相关行动。并重申了朝鲜承诺履行《2.13共同文件》。事情到此时应该说仍然一切正常。不过，朝鲜方面真正的反应是却并不是以美国的口头声明和承诺为判断基础，而似乎是以朝鲜最终收到这2500万美元的事实为履约的依据。而在这方面问题显然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根据澳门方面的消息，由于朝鲜的存款是以52个户头分别存入的，而其中存在着存款人已故和用匿名存款、存款来源不清的问题，因此处理起来会存在一些技术障碍。

从整个事情的发展过程看，要将拖延时间的责任完全归咎于朝鲜显然有欠公允。不过毕竟朝鲜没有能够在约定的期限内实现自己的承诺，这多少会给他人机会对事情未来的进程进行各种猜测。目前令国际社会疑虑的是，如果朝鲜以将所有这些款项全部提走为问题解决的标志，那么解决这些问题最终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时间过长，则国际社会对朝鲜动机的怀疑之声就难免对增加。这可能会对六方会谈未来的进展产生消极影响。

朝鲜为什么要对在澳门汇业银行的款项如此较真，除了对美国的不信任和担心节外生枝之外，恐怕另有深谋。美国冻结朝鲜在汇业银行的款项，提出的主要指控是朝鲜制造伪钞和洗钱。这是一种严重的罪名。而如果按照法律，这样的钱是提不出来的。美国虽然解冻了朝鲜的款项，但是罪名并未取消。澳门政府又如何根据法律让朝鲜将钱提走呢？基于这样的背景，朝鲜难以相信能够将钱轻易地取走。因此，朝鲜要在确认能将钱提走之后，才会履约。而如果一再声明要依据法律解决问题的澳门政府能够让朝鲜将全部款项取出，那在事实上也就否认了美国政府对朝鲜的指控，从而为朝鲜冲破美国在国际金融领域对朝鲜的软制裁奠定基础。

虽然，朝鲜的行为会给美朝建立相互信任增加点麻烦，但是，如果确实能够彻底解决澳门汇业银行的款项问题，相信届时朝鲜难以违背自己对履行《2.13共同文件》的承诺。作出这种判断的理由主要有三点。

第一，六方会谈2005年9月的《共同声明》和今年2月的《落实共同声明起步行动》的共同文件已经使朝鲜的弃核成为一个难以逆转的趋势。可以说，这两个文件就像六方会谈铺设的轨道，不论列车的速度是快还是慢，它只能按照这个方向行驶。除非美国有违背自己在这两份文件中所作承诺的行为，朝鲜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来扭转这个趋势。

第二，没有理由认为朝鲜对弃核的承诺是虚假的。不管朝鲜过去是否真的想要成为核国家，自朝鲜在《共同声明》中承诺要放弃与核武器有关的一切核计划之后，可以说朝鲜的核武器历史在政治上都已经终结。因此，作出弃核的承诺决不会是一种策略之举。这一点在去年朝鲜进行核试验时所发表的声明中已经清楚地表示出来。在这份声明中，朝鲜不惜抬出已故领导人金日成的遗训来表明自己要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的愿望，希望以此来告诉世界只要美国改变对朝鲜的政策，朝鲜就能履行自己的诺言。那么现在美国开始改变自己的对朝政策的时候，朝鲜就更没有理由让自己在国际上背负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了。

第三，朝鲜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环境。金正日继任后确定的朝鲜国家建设目标是要成为一个强盛的国家。但由于美朝之间的矛盾，朝鲜面临的不仅是军事上的安全问题，更重要的是经济上的生存问题。因此，如果弃核能够换来美朝关系的根本改善，并由此而不仅解决自己的安全问题，而且还能获得经济上大发展的重要机遇，那对朝鲜来说显然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

事实上，国际社会对朝鲜的普遍期望是在核问题解决后，朝鲜的国内政策能够出现重大变化。虽然这种变化未必完全照搬中国的改革开放，但至少要将国家发展的重点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主，而不是以军队建设为主；对外界也要开放透明，不仅要让外界了解朝鲜的真实情况，而且也要让朝鲜人民了解世界的发展变化。过去，虽然朝鲜也采取了一些经济改革和吸引外资的行动，但总体来说，还是处于改而不革，开而不放的状态。导致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一是朝鲜社会的认识水平还受到传统力量的严重制约，二是美国对朝鲜的敌对政策事实上制约了朝鲜内部变革思想发展的空间，反而强化了其传统的思想意识。

同样对于六方会谈来说，今后进展的主要障碍不会来自朝鲜，而会来自美国。由于美国长期以来将对朝的敌对政策法制化，因此，美国政策的变化会遇到国内法律程序的障碍。这次澳门汇业银行的问题只是一个初步的小障碍。下一步，美国将依据什么来在法律上解决将朝鲜从支持恐怖国家的名单中排除，并终止对朝适用《敌国贸易法》，这将会成为落实共同文件的关键。显然这都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的事情。布什政府要面临国内党派政治斗争的干扰，而美国社会的思想转变也需要一个过程，甚至需要朝鲜首先有一些变革性的举动来给美国人做点思想工作。而如果考虑得更远一点，朝鲜的最终完全弃核如果是以美朝建交为条件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人权问题的障碍需要美国人克服。可以说，未来的六方会谈会是小麻烦不断，但大趋势难以改变，我们需要的是耐心和毅力。

 （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