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经济不景气大环境下，金砖国家确实遭遇不少发展问题，但支持经济较快增长的要素仍在，不能因此否定金砖国家的长期前景。同时，经济增长并非金砖合作唯一的物质和理论基础，在当今世界秩序大变革进程中，新兴国家实力地位上升乃是历史大趋势，金砖机制仍将发挥重大作用。当前所谓的金砖褪色论，其主旨是借金砖国家在经济上的放缓，来削弱金砖机制在政治上的作用和地位，这是一种概念错配，在逻辑上难以成立。西方仍然需要新兴经济体市场，只是不想因此培养一个政治对手集团。 

　　四大挑战 

　　从经济上看，金砖国家面临的问题主要是发展问题，而发达国家面临的是结构性问题，两者有本质区别。发展的问题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要全面分析问题的背景、范围、广度、深度，进行客观研判。综合看，当前金砖国家主要面临四方面发展问题，并非不可逆转，其中有些变化还可能进一步拉近金砖国家之间的合作。 

　　首先，发展优势缩小。当前，包括金砖国家在内，新兴经济体普遍面临成本上升等系统性问题，劳动力、土地、资源价格和资金成本均出现较大幅度上升，投资回报率显著下降。比如，1996年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仅相当于墨西哥的33%，但在2014年出现逆转，2015年上升为墨西哥的115%。2012-2015年，MSCI“金砖指数”连续三年出现负数，金砖国家投资年回报率也出现大幅下滑。投资需求下降的原因是多样的，既有商业因素，也有系统性因素。一方面这是对过去夸大金砖国家投资潜力的一种修正，表明投资者已从基础层面对其进行再评估。另一方面，部分金砖国家由于金融危机出现的融资困难、产能过剩等问题也加剧了投资需求的放缓。 

　　其次，外部竞争日趋激烈。发达国家欲借再工业化卷土重来，可能重塑全球化进程。以美国为例，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因平均工资增幅缩小及新型机器人广泛应用而进一步提高生产率、降低生产成本，推动制造业回归。美国页岩气进入商业开发阶段，不仅吸引大量投资、创造就业岗位，还可帮助美国降低化工行业原材料成本。美国的传统大型跨国企业不断创新竞争模式，通用汽车已占中国汽车市场最大份额，通用电气则进军低成本医疗设备领域。而与金砖国家同属新兴市场阵营的一些国家也在蓬勃发展。如墨西哥近年的贸易崛起备受关注，因为与美国缔结FTA、地理上紧靠美国市场、人口结构具备优势，墨西哥正在悄悄地崛起为新的世界工厂。这些都增大了金砖国家发展的外部竞争性。 

　　再次，微观经济主体有待恢复活力。为应对此次全球经济危机，金砖国家普遍采取相对比较激烈的宏观经济刺激措施，成功度过了危机以来最危险的阶段。但这些宏观刺激措施的问题是抑制微观经济活力，不利于国家经济长期发展。为应对金融危机，巴西曾连续16个月调低贷款利率，使占巴西国家经济比重10%的国家石油公司深受其害；俄罗斯腐败吓跑投资者，国企排挤私企，经济多元化计划一直未能成功；印度官僚问题比较严重，妨碍了国家经济发展。 

　　最后，国际安全环境呈恶化趋势。金融危机之前，由于地区秩序较稳定，金砖国家安全支出负担较轻，但当前的全球安全环境出现了明显恶化，传统与非传统安全因素相互交织，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同时影响国际政治，伴随大国战略博弈的升温，不仅导致一些热点问题更难解决，还可能打破既有国际安全格局，导致全局性的安全失衡，进而对全球经济发展造成消极反馈，抑制全球经济整体复苏。自2013年底至今，俄罗斯接连在乌克兰、叙利亚开展军事行动，2015年军费支出达664亿美元，为近10年来最高水平。印度近年来不断加大国防投入，2015年军费支出达到513亿美元。巴西外部安全环境相对较好，但国内政治与安全环境不佳，也大大拖累经济增长。 

　　合作潜力强劲 

　　上述四点似乎都是“坏消息”，但如果我们从更大范围来看，也有不少“好消息”，金砖国家未来仍具备强劲增长潜力。一方面，金砖国家正在积极调整经济结构，重塑经济增长优势。比如，通过增大研发投入，金砖国家正在高附加值产品领域逐渐创造新的竞争优势。据调查，一半以上的中国企业将创新作为首要任务，对比之下美国企业还不到三成。中国电信设备制造企业对西方企业构成激烈竞争，印度生产的非专利药物大举占领世界市场，俄罗斯资本全球出击，巴西蛋白质产品已主导全球相关领域。借助这些新优势，金砖国家或将在危机之后实现强有力增长。另外，金砖国家的人力资源水平也在不断提高，这种向上的力量将继续发挥积极作用，来推动金砖国家的经济发展。 

　　另一方面，各大国际机构仍看好金砖国家经济增长前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今年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中，在将全球经济增速下调0.1%的同时，将中国增长预期上调0.1个百分点，显示出IMF对过去一段时间，中国政府一系列经济支持政策的认可。上调预期是最重要的信号，尽管幅度不大，但有助于各方增强信心，稳定经济增长的基础。IMF还预计，巴西、俄罗斯在未来几年可能实现复苏，印度也将在较长时期内继续保持较高经济增速。 

　　从国际政治角度看，金融危机以来世界秩序深刻调整，包括金砖国家在内，新兴经济体实力地位迅速崛起，成为优化国际治理结构、推动世界秩序向更加公平、合理方向发展的重要力量。经济增长是否一直保持高速，并非是金砖国家参与国际治理、引导世界秩序调整的决定性因素。 

　　首先，自金砖合作机制建立以来，五国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建立了全方位合作机制。既包括经济、金融方面的合作，比如新发展银行、金砖货币储备库等，也包括政治领域的合作，比如金砖国家曾多次针对国际热点问题发表联合宣言、阐述一致看法、采取一致行动，这些都是重大突破和进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作为研究金砖合作的学者，笔者也非常高兴地看到金砖国家智库合作的蓬勃发展，系列联合研究不断涌现，信息发布和交流机制不断完善。新发展银行已经在积极实施首批金砖项目，标志着金砖机制合作已经迈向机制性阶段。金砖国家全方位合作不仅深化了金砖国家人民的理解和相互支持，也使金砖国家的融合度进一步提升。环顾全球，像金砖合作这样高速、蓬勃发展的机制并不多见，我们应该保持足够自信。 

　　其次，前文所述四个方面的发展问题，都具有两面性。尽管在经济上可能会拖后腿，但在政治上看却往往会成为合作的动力。比如，当前国际安全环境恶化，拖累世界经济复苏，对包括金砖国家在内的广大新兴经济体都不利。在改善国际安全环境的问题上，金砖国家有共同利益，这就可能加快金砖机制下的安全合作。再如，金砖国家之间发展水平也有差异，经济放缓放大了这种差异，使得金砖机制内部的结构更明显，有可能推动金砖机制发现“新增长点”。比如，当前的印度特别接近90年代末的中国，印度的官员和学者并不讳言要向中国学习发展经验，巴西、南非在经济和社会领域都面临发展瓶颈，需要相互交流发展经验，这些都将促进金砖机制下的发展合作。 

　　事实上，唱衰金砖国家、唱衰中国经济的论调早在金融危机之前有已经存在，但伴随这种唱衰的是金砖国家不断上升的影响力。过去几年，金砖国家对全球经济新增长部分的贡献超过50%，目前金砖国家经济规模占全球经济规模20%以上，到2020年金砖国家经济总规模将达到全球经济总规模的25%，金砖国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今年10月，第八次领导人峰会即将在印度召开，乘着印度经济高速增长的东风，相信此次峰会还将产生更多成果，金砖褪色论自身也将“褪色”。（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政治研究所中国对外关系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