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20国集团伦敦峰会日益临近，东道主欧盟的举动备受关注。一方面，欧盟大小峰会不断，加紧协调内部立场，谋求共识，力争在峰会上“用同一个声音说话”；另一方面，中东欧近期爆发的债务危机令欧洲一分为二，新老欧洲矛盾不断。金融危机给欧盟带来的究竟是团结还是分裂呢?

金融危机分化欧洲

由于欧美金融和经济联系紧密，金融危机去年在美国爆发后迅速跨国大西洋蔓延至西欧，如何应对经济危机也成为西欧各国的首要议题，英、法、德等欧洲大国也联手采取了多项重大措施：如去年10月欧元区首次召开首届首脑峰会，并出台规模超过1万亿欧元的救市计划；11月萨科齐等欧盟领导人成功说服美国召开华盛顿金融峰会，商讨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等。

相比之下，欧盟的中东欧成员由于购买的“有毒资产”较少，所以金融危机爆发后一段时间所受影响不大。当西欧国家被金融危机折磨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中东欧国家国似乎还是这场危机的旁观者。对于西欧国家应对金融危机的举措，也未过多参与。但今年2月，这场全球性金融风暴终于席卷中东欧，波兰、捷克等国家深陷债务危机。这些国家无法再置身事外，不得不加入到应对金融危机的大潮中去。

尤其令人关注的是，金融危机导致新老欧洲之间严重的对立情绪，甚至有舆论称东西欧之间已竖起新的“经济铁幕”。笔者以为，金融危机之所以引发新老欧洲矛盾，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从危机原因上看，西欧金融机构抽逃资金是中东欧国家陷入危机的直接原因。中东欧国家的金融业基本为西欧金融机构所控制，而西欧金融机构为缓解自身流动性短缺问题，选择大量从中东欧撤资，从而引发了这些国家的债务危机。同时，为应对金融危机，西欧一些国家政府在援助本国金融机构时，还要求他们优先向本国企业和个人贷款，这也对西欧金融机构从中东欧撤资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其次，西欧的保护主义措施引发中东欧国家不满。面对金融危机的剧烈冲击，西欧国家所采取的措施带有强烈的自保倾向，将这些措施可能给中东欧国家带来的不利影响置于次要地位。比如今年2月，法国总统萨科齐公开要求法国汽车制造商不得将本国政府的救助金用于其海外企业，甚至要求法国企业撤回在中东欧的基地。同时，经济下滑和就业机会减少还导致了西欧本国居民的排外倾向，波兰、罗马尼亚等中东欧国家的劳动力不得不因失业“返乡”。这些都令中东欧国家本已脆弱的经济雪上加霜。

第三，西欧国家未提供中东欧国家所希望的援助。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获得西方的经济援助。欧盟预算中，有相当一部分资金用于支持中东欧国家的发展。此次中东欧国家的债务危机十分严重，匈牙利、波兰、捷克等国外债占GDP的比例已超过100%，这些国家难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偿还债务，于是又将欧盟当成救世主。在3月1日的欧盟峰会上，匈牙利总理久尔恰尼要求欧盟向中东欧国家提供1800亿欧元的援助，但却遭到了默克尔等西欧领导人的明确拒绝。

一体化进程再添难题

近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一波三折。继2005年夏天法国和荷兰全民公投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后，2008年爱尔兰公投又否决了这一条约的改革版《里斯本条约》。而正当欧洲领导人在为《里斯本条约》寻找出路之时，金融危机又突然爆发。金融危机对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影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积极的一方面是，应对金融危机成为推动一体化的新动力；消极的一面是，金融危机却激化了内部矛盾，新老欧洲再次分裂。

从积极的方面看，欧洲一体化建设在金融危机中的作用值得肯定，欧洲也需要继续通过推动一体化来应对未来挑战。欧元是一体化进程的一个里程碑式成就，此次危机中也显现了自身价值。在20世纪90年代初爆发的欧洲货币危机中，各国由于货币政策不协调，最终导致了当时欧洲汇率机制的解体。而此次金融危机期间，欧元区国家由于有了共同的货币和货币政策，避免了国家间汇率剧烈波动的局面，有力地稳定了内部统一大市场。去年10月金融危机在欧洲愈演愈烈之时，正是欧元区峰会出台的救市措施扭转了欧洲主要股市连续大幅下挫的局面。欧元在危机中展现的价值也增加了它的吸引力，冰岛、英国和一些中东欧国家都不同程度表现出加入欧元区的兴趣。此外，欧盟虽然没有共同的财政政策，但去年底各国协商后联手推出的2000亿欧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也有利于提振民众信心。在国际方面，欧洲各国还共同促成了去年11月15日的华盛顿金融峰会，积极推动国际金融体系改革。

这些都表明，欧洲需要继续推动一体化建设，一个团结和有行动能力的欧盟有助于应对未来的挑战。但金融危机的爆发客观上也带来消极影响，阻碍一体化进程的推进速度。

近年困扰欧洲一体化前行的有两个深层问题：一是连续扩大后的欧盟过大、过散，凝聚力下滑；二是民众与政治精英认知差距大。就第一个方面看，金融危机导致了新老欧洲的尖锐矛盾。捷克总理托波拉内克近期就警告，欧洲一些国家领导人的保护主义言论将使各成员国的保护主义抬头，并妨碍捷克批准《里斯本条约》。对于一些中东欧国家迫切希望加入欧元区，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则表示，欧元区必须保证稳定运行，不会降低门槛。

就第二个方面而言，欧洲是否需要一体化是一回事，能否推动一体化却是另外一回事。即便在金融危机前，欧洲也需要通过推动一体化进程来解决能源安全、气候变化等议题。但一体化进程顺利与否还取决于民众的态度。不论是2005年法国、荷兰的公投，还是2008年爱尔兰公投，民众投否决票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反对一体化，而是表达对政府的不满。此次金融危机导致失业人口飙升，政府支持率也随之下滑，法国还出现了抗议政府应对危机不力的大罢工。在这样的背景下，政府更难说服民众支持一体化。

从以上两个方面可以看出，金融危机虽然显示出一体化建设对于欧洲的重要性，但客观上也激化了欧盟的固有矛盾，未来要推动一体化进程将更加困难。

对伦敦峰会有何影响

4月2日的20国集团伦敦峰会在即，欧盟加紧内部协调，以便在峰会上发出“团结而有力的声音”，但中东欧的债务危机却导致了新老欧洲矛盾。欧盟究竟会以团结还是分裂的形象出现在伦敦峰会上惹人注目。

我们可以看出，新老欧洲之间的矛盾属于欧盟内部矛盾，主要是新欧洲希望老欧洲在危机中施以援手，而老欧洲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愿满足新欧洲的要求。中东欧国家毕竟不是20国集团成员国，英、法、德、意等几大国预计不会把这一欧盟内部分歧带到伦敦峰会上去。而且，伦敦峰会的举行，甚至可能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解新老欧洲的矛盾。

对于伦敦峰会，欧盟各国达成多项共识，其中一个关键措施就是呼吁国际社会增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注资，将其资金从2500亿美元增加到5000亿美元。欧盟提出这一动议的直接原因就是帮助中东欧国家。按道理讲，化解国际支付危机应该是IMF的职责，但IMF囿于缺乏资金，对于中东欧国家的债务危机有心无力。欧盟迫切希望国际社会增加对IMF的注资，一个重要考虑就是让IMF能够有能力帮助中东欧国家渡过危机，缓解自身的压力。

欧盟就伦敦峰会推动的另外一个重要议题是加强国际金融监管，以避免类似危机重演。法、德等西欧国家自视为美国金融危机的受害者，去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就不遗余力推动加强国际金融监管。近期，这场金融危机终于通过西欧蔓延至中东欧。加强国际金融监管，也有利于避免类似危机再次波及中东欧，符合新老欧洲的共同利益。

此外，对于欧盟就伦敦峰会所提出的其他议题，新老欧洲也未有明显分歧。因此看，尽管金融危机导致新老欧洲矛盾突出，但对于伦敦峰会，欧盟的立场还是基本一致的。在伦敦峰会上，欧盟所面临的挑战可能来自外部，美国、日本及新兴国家等其他国家对于伦敦峰会都有自己的主张，将对欧盟形成压力。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